鄭珊萍:為打工者歌
我來西安西京醫(yī)院陪友人,短短的幾天,雖說有思鄉(xiāng)的情緒,也感覺到病人的生死流程,病榻是支撐身體的全部。人的生命在左右蒼茫時,總得尋路走。治療的過程很艱辛,身體的疼痛,呼吸的困難,意識的模糊,全依賴于身上插的一些管子。細(xì)胞及神經(jīng)浸泡在藥液里,包括吃喝拉撒,最可怕的是時間一分一秒揪著親人的心。
每次,近距離接觸忍受折磨的病人,他們也想著奔向完美,想下地走走、想沐浴陽光,一點小小的愿望對他們而言,簡直太奢侈,正如一個滿心準(zhǔn)備迎接希望的人,卻無意識或漫不經(jīng)心地迎來了身體的傷害,生如夏花的美麗轉(zhuǎn)瞬即逝,它不僅敗壞了一個人目睹一棵向日葵、一片天空、一塊原野乃至一次落日時興高采烈的心情。更殘忍的要忍受心靈的創(chuàng)傷,雖然醫(yī)學(xué)在急劇躍升,科學(xué)技術(shù)的發(fā)展也欲罷不能,畢竟人類的智慧有限,盡善盡美,并非全部合乎人意。
所以我很痛心,想流淚,只想讓淚水嘩嘩大盆傾下,天,昏暗,月,無影,繁華的街上唯有我獨來獨往的身影。直言不諱地說我不愿看也不愿想,更不愿在此多呆一天,這里的空氣讓人窒息。
街上霓虹燈刺眼的光芒,嘈雜紛亂,車如流水,來去匆匆的快節(jié)奏,星羅密布的公司,紛紛擾擾的商場。人海,商海;商戰(zhàn),人戰(zhàn)。許許多多的人在掙扎中生存,在競爭名利的氛圍中迷失自我,尋找自我,展示自我,彰顯自身所擁有的潛力、魅力和價值。那些夸張的化妝、性感的服飾、張揚的嘴臉、歧視的眼光、不屑一顧唯我獨尊的傲慢,是身為城里人炫耀驕傲的資本,如潮的打工大軍,從青山綠水的家鄉(xiāng),涌向擁擠的都市,我一直在慶幸自己。我喜歡清凈中的悠閑,喜歡家鄉(xiāng),鳥語花香的嫵媚,萬物蓬勃的姿態(tài),山澗悠悠的小溪,田野山川的舒展;喜歡礦山,礦工的憨厚與實在,老人孩童嬉戲樂在;喜歡在家,擺弄文字看女兒養(yǎng)蠶;美麗的夜晚,聽蛐蛐述說,看繁星閃爍,還有我那滲透著愛的點點滴滴的小屋。
在這里每天,當(dāng)暮色沉沉我邁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電梯,“您好!您要去幾樓?”親切脆甜的問話飄入耳際,如窗外習(xí)習(xí)的涼風(fēng),一天的疲勞頓消。
每天,我獨自奔走在這陌生的都市,隨處感受著陌生人的服務(wù)和微笑。
我說不清楚在西京醫(yī)院乃至西安究竟有多少個打工者,他們來自鄉(xiāng)村,他們分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提前進入角色,統(tǒng)一著裝,他們所從事的是城里沒人干的工作,他們生活在社會的最低層,弱勢群體,僅憑苦力生存,艱難行走在打工掙錢的路上??柿私狱c自來水,餓了啃幾口干饃,困了隨便找個樓梯或過道席地打個盹,他們撇下妻兒老小,挾裹著風(fēng)塵雨雪,肩挑著期待囑托,他們想讓他們的人生有一個輝煌的頂點,他們身上寫著“臟”臉上寫著“累”,厚厚的手繭黝黑的膚色;雖然拿著微薄的收入,但從他們的臉上你會感到勞動者的自豪和榮光,與陌生而又親切的他們擦肩而過,我時常為他們感動,我不想說他們有如何的偉大和神圣,但我只想告訴他們,我同他們的親人一起牽掛著他們的冷暖安危,我為他們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