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小小說：年三十……

    “?；丶铱纯?，回家看看，哪怕幫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外面已有人稀稀拉拉放鞭炮了，電視里正深情地傳來這首膾炙人口的歌。王老師一邊輕輕地哼著旋律，一邊在廚房里忙碌不停。雖然最近感冒了，整夜整夜地咳嗽，可想到了今天是年三十，是一年一度團圓的喜慶日子，自己身體再怎么著，也要給孩子們過上一個祥和年啊。
     “鈴，鈴。”客廳里的電話響起。“咳，咳，咳……”剛才的油煙味太大了，王老師眼淚都被熏了出來，劇烈地咳嗽讓她的腰都直不起來。她趕緊喝了一大口水，捶了捶胸口，努力讓咳嗽聲停了下來。
    “媽，是我。今天晚上，我……在單位加班，不回來陪您過年了。讓愛家他們多陪陪您，行嗎？”電話那頭傳來了大兒子愛國略顯遲疑吞吞吐吐的聲音。
    “那，好吧。祝你們新年快樂！”王老師強忍著內(nèi)心的不快，同意了大兒子的要求。“知子莫若母”，王老師知道，大兒子一家現(xiàn)在一定正在大媳婦娘家過年三十呢。大兒子是有名的“妻管嚴(yán)”，四川話叫“耙耳朵”，老婆的話就是圣旨，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就算今天是大日子，他也是沒有做主的膽兒。不過早就和大兒媳婦商定好了的呀，今年我就要奔七了，兩個兒子都回來過個團圓年，也讓我這孤老婆子高興一下嗎，怎么又變了呢？算了，只要他們一家子過得幸福，在哪里過年三十都一樣。王老師心里安慰著自己。
    “咋還不回來呢？”王老師把碗筷一一擺好，看了看客廳上的時間快六點半了，小兒子愛家還不見個身影，王老師不禁有點著急。她拿起電話，剛撥了一個數(shù)字，又緩緩地放了下來：“沒事兒，肯定是路上堵車了，別給他們添堵。”王老師心想。
    “老哥，你的兒子都這樣有錢了，你為啥還出來掙錢呢？”電視里，趙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正演得起勁。“誰要錢那玩意兒呀？能和你說話不？能照顧你不？”趙本山正控訴說著兩個有錢的兒子只知道拿錢，不清楚老年人心里想法的罪狀。“……呵呵，就是。以為老年人就只需要解決溫飽問題呀，他還需要的是親情的關(guān)愛……”王老師雖然瞅著電視樂，耳朵卻仔細(xì)地聆聽著外面的一舉一動。
    “當(dāng)、當(dāng)，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七點整。”按理說小兒子也應(yīng)該到了呀，再過一個小時，春晚就要開播了，可外面一個人影都瞧不見。王老師不由得著急起來，她決定到外面看看，像早年那樣迎迎兒子。北方的冬天，實在是太冷，外面冷冷清清的，都回家過年去了，連胡同口那個流浪漢也不知道去哪里過年三十了。雖然出門前，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fēng)，可王老師現(xiàn)在還是感到了一陣陣寒意襲人，身上不停地打著哆嗦。“到底是上了年齡，歲月不饒人了。”一陣陣悲涼慢慢地從心底跑了出來，凜冽的寒風(fēng)快把她單薄的身子吹透了，她不由得劇烈地咳了起來?；椟S的路燈下，王老師佝僂的身影猶如一張彎弓。
    “當(dāng)、當(dāng)?，F(xiàn)在是晚上八點三十分。”剛回到家的王老師聯(lián)想著最近多發(fā)的車禍，她再也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焦急，撥通了小兒子的電話。
    “媽，嗝……干嘛呢，春晚早就開始了，你怎么不看電視？”電話響了好幾遍，話筒里傳來了小兒子不耐煩的聲音。電話那邊的聲音很嘈雜，隱約約傳來歡快音樂聲和男女的吵鬧聲。
    “兒子，今年是年三十，不是說好你們回家吃團年飯嗎？”王老師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怒火，生氣地說。
    “媽，對不起！我忙迷糊了，忘記給您打電話了。你看，我現(xiàn)在都還在陪客戶過年呢。媽，這次，你叫哥他們多陪您一會兒，下次我一定回家多陪陪您。”小兒子壓低著聲音說。
    “什么客戶呀？年都不回家過了？”
    “我的個娘喲，現(xiàn)在對于我們來說，過年不過年的有啥區(qū)別呢？只是對于外地人來說，過年才倍思親。媽，我今天陪的這個客戶就是外地人，只要我把他陪好了，他就會把我當(dāng)成了親人，我們今年的大合同就水到渠成了。就這樣吧，媽，他們在叫我了。祝您老人家新年快樂！”王老師還沒有來得及問他今天究竟什么時候回來？還是不回來？小兒子愛家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忙，都忙去吧。”王老師把電視打開，春節(jié)晚會正播得熱鬧處，她無心看電視，卻拿起茶幾上的全家福，眼巴巴地望著已故的老伴，喃喃地說：“前些年吧，咱家雖說窮，可年三十包餃子、貼春聯(lián)多熱鬧呀。現(xiàn)在，咱兒子個個都有錢了，本事大了，家里吃的住的都是最好的，可只剩下我一個人，真成了孤家寡人嘍，還有啥意思？”不知何時，濕冷的淚水已經(jīng)悄悄地爬滿了她溝壑橫生的臉上，滿頭的銀絲在低垂的頭上顯得格外醒目。
    “當(dāng)，當(dāng)。”十二點的鐘聲終于敲響，整個城市驟然間成為了歡樂的海洋。絢爛的煙花、響亮的鞭炮和祝福聲響成了一片，把電視里的春晚聲壓啞了。哦哦，新的一年又來了！
    “鈴，鈴……”電話接二連三地響起，卻沒有人接聽。王老師呢？她似乎睡熟了。她那慈祥地臉上露出了甜蜜地微笑，懷里緊緊地抱著那張“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