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晉:似一碗清湯掛面
似一碗清湯掛面
“選煤的第二道工序是手選。人手長在人身上,手選當然需要人工。進行手選的都是一些女工,臨時工,她們分站在不停運行的皮帶運輸機兩側,負責把混雜在煤塊里的個別矸石揀出來。矸石黑頭黑臉,表面像煤,實質不是煤,是石頭。一塊矸石壞一車煤,只有把矸石揀出來,才能保證煤質的純凈。”這是劉慶邦的小說《清湯面》中描寫揀矸石的場景,也使我第一次對矸石和揀矸工有了初步的了解。
記得幾年前初到礦山,中午食堂吃飯,總會遇到三五成群的一些女工。她們頭戴安全帽,面容清麗卻鼻孔眼角滿沾煤渣;年紀尚輕卻工裝油污步態(tài)顯疲。我好奇地問同事:她們是做什么的?隨后我得到一個當時還比較陌生的答案:選矸樓的女工。
后來有機會去選矸樓一探究竟,才知道選矸工原來是地面上最苦最累的一個工種。在機聲轟隆、煤層飛揚的高高選煤樓上,工作環(huán)境絲毫不亞于井下采煤工作面。她們的衣服又臟又黑,臉上滿是煤塵。她們五人一排、三人一組地站在皮帶兩旁,煤塊和一些雜質躺在皮帶上緩緩流過,當矸石從眼前閃過時,她們會麻利的逮過來扔進矸石筒內。她們全神貫注、眼疾手快,決不讓煤矸石或鉛絲、木屑等混入煤流中。每當遇到大的矸石被篩網卡住后,她們便停下皮帶,拿起大錘和撬棍,砸碎以后扔向矸石筒內,以確保皮帶的正常運轉。皮帶運行,機器轟鳴,相鄰的兩人之間說話都要靠喊,煤粉在空氣中恣意浮蕩著,整個車間,亮閃閃的,除了煤塊的斷面就是選矸女工混著煤粉的汗水。一個班8個小時,女工們一站就是一個班。腰疼、頸椎病已經成了她們的職業(yè)病。但是皮帶傳過,她們仍然動作敏捷,挑選精細。
為干好本職工作,她們克服了工作環(huán)境差的困難,常年在煤塵漫天飛舞、機器聲轟鳴雜亂的選矸車間工作。一個班下來,咳出的痰、擤出的鼻涕都是黑的。尤其在熱天,裹著嚴實的工作服,戴著帽子和手套,臉上的汗水和著煤灰流淌。下班回家后,躺在床上睡覺耳朵里還有車間機器的轟鳴聲,久久不能入睡。
我曾經問過一個選矸樓里的姐妹工作中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么?“勞動強度大。”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特殊的工作崗位要求她們和男人一樣有力,站在載滿烏金的皮帶兩側,雙手在旋轉不停的皮帶上一刻也不停地揀矸石,二三十斤重的矸石隨手就要搬下來,手套磨破了一雙又一雙,雙手磨出了血泡,磨成了老繭,也磨出了潑辣、爽朗的爺們的性格。“有怨言么?”我繼續(xù)問。“說沒有是假的,但是這項工作總得人來做。而且女人心細,揀矸石比男人揀的干凈。雖然勞動強度大,可那還能強的過井下?我們的丈夫,兄弟辛辛苦苦把煤從幾百米的地下挖出來,我們愿意做好最后的‘整理’工作”。她笑著回答我,露出潔白的牙齒。話語樸實,卻情真意切。
有一個我認識的工友,她是電車司機。我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問她是否辛苦。“不辛苦。”她的回答也毫不猶豫。接著她解釋道:“原來在選矸樓也是三班倒,但是環(huán)境惡劣,臟、苦、累。我的姐妹們還在那里,還在皮帶兩旁工作著,我怎么好意思說辛苦呢。”隨后她又深深嘆了口氣:“本來我不愿意出來,是因為年齡大了,身體不好,被她們硬推出來的。選矸樓雖然辛苦,但是每天下班后,大家一起洗澡,一起回家,一起說說笑笑,多幸福的時光啊。”聽了她的話,我不由深深地欽佩于她的無怨無悔。
小說《清湯面》里面就描述了兩個善良、感恩、執(zhí)著又堅強的礦嫂。清湯面之“清”,實際上寓意著人物之“清”,社會大環(huán)境之“清”。這讓我想到了在我們襄垣本地也有很出名的“清湯掛面”, 用水煮的掛面,不加調料和油,清爽利口。我們美麗的選矸女工和清湯掛面是多么相似?。核氐话萁?,不做作,沒有過分的追求,安于平常生活……
史文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