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斐:風雨中的背影
距離上次回家,已近一個月了。雖然初春已至,但北方依然比較寒冷。我是和朋友云龍一起回去的,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兩個大男孩終于結束了那漫長的旅途。
父親雖然一輩子務農(nóng),平時也很少外出。卻是一位知情達理、比較注重細節(jié)的人。
那時,恰逢本村的張八叔要父親趕著驢車到他們院里去拉羊糞,以供種田用。
張八叔是村里的養(yǎng)羊大戶,不知是從哪年起,他雇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替他放羊。張八叔還在村口的公路旁開了一間名叫“888發(fā)發(fā)”的小賣鋪,賣些煙酒和零食什么的。
從大同到渾源的這條公路上車流一年四季從不間斷。由于我們村的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距離最近的村子也有十多里遠。而司機們也大多是一些還未成家的年輕小伙子,從不想如何節(jié)約。張八叔的妻子是位比較有頭腦的買賣人,她賣的物品要比別處便宜一點兒,可謂物美價廉。所以,每當有路過我們村的年輕司機,便會說道:“又到XFT村了,那不是‘888’小賣鋪嗎?下去買盒煙吧!”
父親純粹是一位以種地為生的地道農(nóng)民,他從不去想賺錢的方法。用他的話說,就是“哪里會有天上白掉的餡餅,只有付出勞動才會有收獲!”
其實,我是不贊同他這句話的,不然,父親所付出的勞動足以換來全村“首富”的位置了。事實上,我們一家卻是貧困家庭!
當時,我見父親趕著驢車往外走,我便猜出父親要干什么去了??晌倚闹屑m結得很。云龍是太原人,生在大城市的人肯定對于偏遠的小山村(尤其是大山下)充滿了好奇。在此之前,我和他也曾談論過:這里的山崖有多么的險、多么的陡;這里的溪流是從山上流下來的純山泉,比市場上銷售的“礦泉水”更甘甜、更可口。
如今,父親要去干農(nóng)活了。我看到他那瘦弱的身子,穿著寬大的舊衣服,在春風的吹動下?lián)u搖晃晃的。我的眼角不由得濕潤了。云龍說:“斐,你還愣著干什么呢,你這么年輕、健壯的身子板,怎么可以讓你爸爸一個人干活呢?”
聽了云龍的話,我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便追父親而去。
父親看著我跑了過來,便問道:“你朋友呢?人家大老遠的來到咱這里,雖然沒有好飯菜招待,禮節(jié)是萬萬不可失的!這些活兒,我一個人干得了!”
就在我左右為難之際,云龍也追過來了。他說:“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農(nóng)田是什么樣子,這次有機會去看,我怎么可能錯過呢?”
父親便不再說什么了。
就在昨天,我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望著車窗外的一草一木,我有種融入大自然的感覺。同時,不由得再次想起了我的父親。我一直在外上學,每年的生活費都是父親提供的。母親由于前年的那場大病,已不能再下田干活。一家人生活的重擔便壓在了父親的肩頭……想著想著,車已到站了。
吃過晚飯后,父親對我說:“明日咱去曼柳(地名)耕田,你早點兒休息吧!”
清晨,我是被父親叫醒的,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從褥子下把手機取了出來。我看了看時間:凌晨四點整!我無奈地爬了起來,穿好衣服,只見在桌子上已放了一大杯奶和三四個饅頭,而父親早已吃過了早飯。
上午九點鐘左右,天色暗了下來,烏云滾滾。父親左手拿著鞭子驅趕著拉犁的兩頭驢,右手扶著犁尾走著,走著。雷聲響了,就在閃電照亮大地的一瞬間,雨點落下來了……我的衣服濕了,我便跑回車上拿了件破衣服頂在了頭上。我看著父親的衣服也濕透了,望著風雨中父親那憔悴的背影,心里一陣陣刺痛。他就那樣,扶著犁,從田地的東部走到西部,又從西部走回到東部……
此刻我才發(fā)現(xiàn),天變暗了、云變濃了、衣服濕透了,就連大地的顏色也變深了,唯獨父親在那風雨中來回穿梭的背影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