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文:遠逝的鄰里親情
很懷念小時候的鄉(xiāng)村生活,特別是鄰居之間的那股親情,至今留在腦海里。我們住的地方是一個四合院,都是土改時搬進來的,我們家住東屋,四家雖然不在一個生產隊,彼此也沒有血緣關系,但相處得非常融洽。夏天都把飯桌搬到院子里吃飯,誰家吃的什么都能聞得到,并且誰家吃水餃,還挨門挨戶送上一碗,來了客人也要邀請陪酒喝兩盅,禮尚往來形成了習慣,假如誰家有了大事,那更是跟著忙活。那年西屋的女兒出嫁之后,受婆家欺負,我們幾家晚上一商量,覺得事情不能這樣算了。幾個男爺們兒就約合著去找他們算賬,那時候我才15歲也提著個棍子,跟著大人披著月色,步行好幾里地到了那個村,娘家來人了,那家一邊倒茶,一邊賠禮,直到他們下了保證,我們才凱旋而歸,并且留下話下不為例。外事平息了,但各家也難免有吵嘴的時候,如果誰家夫妻打架了,聲音一大,鄰居都知道,忙放下手里的營生去勸架,否則就是失禮了,勸架最有水平的還是那些大娘、嬸子們,說的話像背書一樣,很有水平。但有時也起了反作用,本來事情不大,結果越勸越厲害,甚至打成一團,哭爹叫娘了。打架大凡都是女人吃虧,這個時候她會一腚坐在地上,兩手拍著大腿嚎啕大哭,哭得詞一般就是“俺那親娘啊,俺怎么過啊,你怎么怎么狠啊!”這個時候小孩們就嘻嘻哈哈地趕來湊熱鬧了,有時還能跟著學幾句呢。
我們家門口有座橋,這里有棵大槐樹,據說好幾百年了,遮天蔽日,人們喜歡在這里湊熱鬧,晚上端著飯碗或拿個煎餅卷棵蔥蹲在這里吃飯,一邊吃,一邊侃。我很喜歡夏夜,幾家大人小孩湊在一起,鋪上涼席,點上從山上采的滅蚊草,望著滿天的星星,聽大人們講常娥奔月和牛郎織女的故事,我睜大眼睛,想從月亮里找出那只玉兔和美麗的嫦娥。也很羨慕牛郎有那么好的福氣,贏得七仙女的芳心。
鄰居之間和睦相處,串門借東西用是家常便飯,我就曾經幫母親去借過火柴,幾根都數得清楚,也曾去借過一勺鹽,借的時候很容易,還的時候就很難了,兩家要推辭半天,像打架一樣,但鄰居之間是很講信用的,人們常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我爸爸在外工作,生活稍微寬裕一點兒,借錢、借布票、借糧票不少,在我小時候,爸爸買了推子,就是推頭刀,那個時候是個稀罕物,過年的時候被借出大半個村莊。
我們小的時候住的房子都是草房,屋頂是麥秸做的,很容易失火。不論誰家著了火,只要一發(fā)現情況,大人會立即跑到全村最高處,大喊:“×××失火了,快救火啊!”一聲命令,全村行動,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論在哪里的,都會放下手里的農活,從不同的方向挑著水向失火的方向跑去,那個時候才體現出親情,體現出全村猶如一家人。
不光人保持著傳統的親近,連家畜也是經常串門的,比如雞鴨誰家喂的時候,也分不出你家我家的,大都一起飽餐。東家的雞有時會跑到西家的雞窩里下蛋,這個時候鄰居家就會拿著還熱乎的雞蛋趕忙送過來。
離開老家二十多年了。搬了幾次家,對鄰居印象不很深刻,各家各戶都安著貓眼,彼此不是一個單位,很少來往,只有在樓梯上走個對面的時候,才不得不打個招呼,有的甚至連姓什么都不知道,開始的時候我還有著鄉(xiāng)下人的習慣,去鄰居家串門,不想鄰居半開著門,瞪大著眼睛疑惑地問:“有事嗎?”真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樓房擋住了鄰居的交往和溝通,我總覺得空氣很沉悶,但慢慢也習慣了。去年冬天我從鄉(xiāng)下接岳父、岳母來過冬,岳母是爽快的人,受不了這種習慣,在我們上班的時候,和農村一樣串起門來,并且認識了一些年齡相仿的朋友,一天當她興致勃勃地談起鄰居的家常里短的時候,我和妻子竟然異口同聲地說,這里不是鄉(xiāng)下,沒事別串門。唉,一向懷念和留戀農村的鄰居親情,自己的觀念怎么也變了呢?怎么忘了遠親不如近鄰這句古訓了呢,岳母是對的,有空兒還是經常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