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陽:我和母親的不同追求
母親一輩子是一個善人,信仰佛教,與人無爭。她追求的是太平、安穩(wěn)、幸福的生活。而我是一個新時代的人,受黨教育多年,也吃了一肚子的墨水,我當然不會信佛,但我也追求平安、富足、穩(wěn)定的日子。這便是我和母親的思想交集,雖說道不途,但謀相同。
“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偉大領袖毛主席指引我們向前進。……”小時候,聽的最多的便是這首歌詞。永遠記得,破舊的學校外面一墻之隔就是一座廟。我經常爬在墻豁口聽著那朗朗的讀書聲。寺廟顯然荒蕪了不少,雜草叢生,但寺廟卻也富麗堂皇,蓬蓽生輝,在荒草中分外妖嬈。學校里的建筑是五十年代建成的磚瓦房,窗戶上蒙上了薄薄的粉簾紙以遮擋陽光和溜風。同樣都是要敲鐘,一枯一榮,一靜一動,一冷一熱。表面上寺廟輝煌奪目,但很是寂寞。衰敗的、靜謐的、冷清的,是廟宇;榮光的、熱鬧的、運動的,是學校。
學校的學生很多,而能任教的老師卻極少,便形成了兩個復式班,容納不了那么多的學生。眼看著我也到了適齡,可三番五次還是不能順利入學。不是嫌我個子矮,就是說我不到年齡,一晃就錯過了入學的時間。百無聊賴之際,我也會隨著母親去寺廟,當然更多的是想看看學校熱鬧非凡的光景。每到初一、十五,寺廟才被打掃一番,貢上水果、炸品,開始禱告,祈求。碰上了天熱大旱之時,母親和一群信徒們便開始頭頂蓮葉求雨,我也被拉入到了隊伍中,趁著她們閉上眼,嘴里念念有詞,全神貫注投入時,我便偷偷取掉雨篷,溜了出來,爬在破墻洞上聽那朗朗的讀書聲。
很快,又到了上學的時候,父親托人給我聯(lián)系上了上學的名額。此時,我已經8歲了。但學校還是考驗了我,讓我先寫我的名字,那時我用一根長長的木棍,在土地寫了大大的“任小羊”,那個“羊”字還用棍子朝上狠狠地戳成,惹的老師一片狂笑。等到寫百位數(shù)的時候,我一口氣寫到了“100”了,得到了贊揚。馬上就辦完了手續(xù),我得以和大家坐在了一起,如饑似渴地的學習。我還是很熱愛學習的,白天在學校認真聽講,晚上在煤油燈下寫作業(yè),好幾次被燒壞了頭發(fā)和眉毛,我都不在意。
等到認識了字多的時候,我已經上初中。每逢周日,村子的信徒們便齊聚我家,很虔誠地一層一層地打開那包裹嚴實的經本,讓我一字一句地教她們讀“南無阿彌陀佛……”雖說很是枯橾,但看著她們很認真的樣子,真不忍心打斷她們。趁暑假,我又一次踏入了寺廟,這次去的當然不是那個很小的寺廟了。水庫邊建了一個大的寺廟,香火繚繞,門庭若市。廟里的鐘響起,傳來了清脆的木魚聲。香客們跟著誦經,雖聽的不是太清楚,但整齊的旋律,悠揚的聲調,還是籠罩了四野,婉轉、低沉、綿長。我想也許我是通過知識改變著命運,提升著我生活的本領,引領著我不斷前行。他們通過誦經充實著自己,追求著幸福的生活。
后來,通過努力,我也考上了大學,徹底告別了家鄉(xiāng)。幾年后,在美麗的山城銅川安家。母親在臨別世人之前,也將她的香盤、經書一并捐給了寺院,而她自己也選擇了長眠于寺廟腳下依山面水的溝畔。
母親周年之際,我放了一曲誦經在母親的墳頭,不知她老人家能否聽到?
歸來路上,經過學校,我又一次聽到了學生的朗朗讀書聲。“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讀書聲整齊劃一,響徹整個校園,傳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