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進步:考差了
劉浩正坐在辦公室看報紙,桌上手機突然傳來《吉祥三寶》的鈴聲。拿起手機一看,是妻子打來的,妻子帶著哭腔小聲說:“劉浩,你啥時候回來?小礦高考考差了,他已經(jīng)兩頓沒吃飯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咋喊都不開門,你趕緊回來吧,你再不回來,我真怕小礦出事!”
劉浩所在的礦是新區(qū)礦井,離家一百多里路。劉浩平時住在單身宿舍,只有周末才能回家。眼看安全生產(chǎn)月已接近尾聲,井下回采工作面的斷層慢慢消失,據(jù)礦地質(zhì)部門預測,再干一個圓班,這個工作面就進入了“一馬平川”,到那時,煤機只管開足馬力,閉著眼睛都能完成任務,安全更不用擔心。這就像一個人在崎嶇不平的鄉(xiāng)村道路上開車,突然駛上了寬闊平坦的水泥路,還愁啥?
單位的安全生產(chǎn)不用擔心了,家里卻出了事。
劉浩跟單位支部書記聊起了家里的事。書記一聽,急了:“你趕緊回去,孩子沒考好,心里上有壓力,你回去后好好勸勸他,單位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劉浩又向采煤副礦長和礦長請了假,匆匆踏上回家的路。一個小時后,劉浩趕到了家里。費了好大的勁,劉浩才敲開兒子小礦的門。
無論咋勸,小礦就是走不出“考差了”的陰影。刀不割誰的肉誰不痛,劉浩知道兒子小礦現(xiàn)在的心痛著呢!
“礦啊,爸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我得去礦職工醫(yī)院吊水去,陪爸到醫(yī)院去!”劉浩一邊勸一邊拉起小礦。
夏日的陽光灑在工人村的街道上,路上人來人往,步行的、騎三輪車的、騎自行車的,每個人都喜笑顏開,偶爾有轎車從身邊駛過。唯有小礦一臉的悲哀。
不時有熟人跟劉浩打招呼,也有人問劉浩:“你家孩子今年高考考得咋樣?”劉浩一笑:“還可以,不愁沒大學上!”
小礦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他嘟囔著說:“可以啥,不愁沒大學上,我才考466分,今年三本分數(shù)線522分,上‘家里蹲’大學確實不愁!”
劉浩裝作沒聽見,見到熟人時依然笑著打招呼,有熟人問起兒子的高考情況時依然笑著夸兒子。
醫(yī)院的注液室有5個人前來吊水,這5個人中有3個互相認識,他們的到來,好像給本來壓抑、郁悶的注液室注入一劑強心針,室內(nèi)頓時熱鬧起來。
三言兩語后,人們便聊到了今年的高考,誰誰家的孩子今年考了600多分,誰誰家的孩子分數(shù)超過一本線好幾十分。言之,無不呈眉飛色舞狀,好像是他們家的孩子考了這么多分一樣。
小礦聽了,頭低得更低了。劉浩心里埋怨這幾個人,嘴上卻沒法說,這不糟嗎?本想帶兒子出來散散心,沒想到又向兒子受傷的心上捅了一刀,這可咋辦?拔掉針頭不吊水了,不能,自己是回來勸兒子,別沒勸好兒子自己也陷進去了。劉浩進退兩難,如坐針氈,他恨不得把吊瓶摘下來,把瓶里的藥水一飲而盡,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接過話題說:“能考上大學當然是好事,考不上大學也不一定成不了材。我有一個同學當初高考時才考了300多分,他便進礦了,從掘進迎頭工干起,先后當了班長、副隊長、隊長、副區(qū)長,現(xiàn)在當區(qū)長了。而另一個同學考上了外省一所重點大學,不是煤礦類的大學,他畢業(yè)后回到了煤礦,可煤礦只認中國礦大、安徽理工等煤礦類的大學,那位同學只能下車間,當一般工人用。你們說能以高考來論他們誰成功誰失敗嗎?”
劉浩發(fā)現(xiàn),兒子小礦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頭稍微抬了一下。
一個中年婦女接著說:“我外甥高考時離一本線差了10分,姐姐說了他兩句,這孩子差點喝了農(nóng)藥,最后他在鎮(zhèn)上開了一個修車鋪。說是修車鋪,其實可憐得很,就是在鎮(zhèn)上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搭了一個簡易棚,弄了一套修自行車的工具。誰也想不到,10年后,他現(xiàn)在的修車鋪變成了摩托車維修鋪,還經(jīng)營摩托車,別的不敢說,他至少得有100萬元,聽說還出錢給村里修建了水泥路,還給鎮(zhèn)敬老院捐了20多萬元。你們說他算不算成功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他人立即掉轉(zhuǎn)話題,不再談高考狀元和跳過龍門的“鯉魚們”,而是談論一些高考落榜者經(jīng)過努力成功的例子。不談不知道,一談真奇妙。小礦像一只被高考的暴風雨擊倒的小鳥,他正需要這樣的事例來“療傷”。
劉浩正沉浸在欣喜中,身邊的小礦突然抬起頭,面帶微笑:“俺爸,咱們中午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