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進步:累了就唱首歌吧
那天,吳耐在工作面機頭超前棚正攉著矸石,鏈板機突然不動了。
分把鐘后,有人從機巷傳話過來,小眼被大矸石卡住了。吳耐手扶鏟坐在那兒不住地嘆息,今天又得撇勾。撇勾要是能開著錢,也值。既得撇勾又開不著錢,煤礦工人的日子還咋過了,照這樣下去,礦上的工人遲早得跑完。
見鏈板機遲遲沒有動靜,吳耐無聊至極,扯著嗓子唱了起來:“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
吳耐的嗓音很好,既有李玉剛嗓音的柔情,也有降央卓瑪嗓音的圓潤。有人感慨,吳耐要是去星光大道,沒準也能一舉成名。
工作面其他工友有的躺著,有的坐著,一聽見吳耐的歌聲,頓時來了精神。啥撇勾,啥延點,啥工資低,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了,立刻置身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狀態(tài)中。事實上也真是這么回事,行業(yè)的大環(huán)境在這兒擺著,再抱怨,再嘆息又能起啥作用,抱怨嘆息只能增添憂愁。
吳耐正唱得有勁,隊長不知啥時候走到他身邊:“看來你是沒累著,累了你自然就不唱了。唱有啥用?不把這幾棚窯干好,我就扣你的工分,弄不好給你一分工,有工無資!”
吳耐被隊長的一陣連珠炮轟得啞口無言,整個工作面只有隊長的訓(xùn)斥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鏈板機終于啟動了。
吳耐和工友們立即投入到緊張的勞動中,吳耐窩著一肚子火,氣得把手中的鏟子舞動如飛,不大一會,身上、臉上熱汗直淌。吳耐閃掉上衣,光著脊梁揮汗如雨。
大約半個小時,鏈板機又不動了,估計放煤眼又被矸石卡住了。吳耐扶著鏟子,胸脯一起一伏,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這時,工作面燈光一閃,區(qū)長從機尾方向走來,區(qū)長邊走邊用礦燈照這照那,一會照迎頭,一會照老塘,然后叮囑職工注意安全。
區(qū)長走到吳耐身后說:“這不是咱區(qū)的歌唱家嗎?趕緊把小褂穿上,晾了汗會感冒的!”區(qū)長知道吳耐的歌唱得好,所以只要一見到吳耐,總是笑著喊他歌唱家。
要擱平時,吳耐肯定會跟區(qū)長聊幾句??墒莿偛疟魂犻L腌臜了一頓,吳耐的氣還沒消。一聽到區(qū)長喊他歌唱家,吳耐心里有點反感,嘴上沒吭聲。
“咦,咋弄的歌唱家?好像不大高興,我沒得罪你呀!”區(qū)長笑著問。
吳耐還沒吱聲。區(qū)長顯然吃了一驚,旋即繼續(xù)笑問:“難道你唱歌還想收費?”
吳耐氣呼呼地說:“天天撇勾延點,是機器還得加加油呢,何況是人,撇勾能掙著錢也行,勾撇了,錢卻不多拿,以后吃飯都成問題,我還唱歌,我咋那么高興?”
“困難只是暫時的,我就不相信煤價總是這樣。你看以前的房價多高,那些房地產(chǎn)商家哪個不腰纏萬貫,如今房價下來了,他們不都活得好好的嗎?要照你這么說,那些人不得去跳樓,去投河,去買包老鼠藥吃?”區(qū)長依然笑。
“我們咋能跟他們比,我們干得是賣白粉的活,拿的是賣白菜的錢,你看看,我的小褂早就濕透了,現(xiàn)在身上的汗還沒干呢,哪個班不累得精疲力盡?我這會連鏟子都拿不動了!”吳耐字字句句都是怨言。
“累是肯定累,作為男子漢,咱們出來就是掙錢養(yǎng)家的,你沒結(jié)婚體會不到肩上擔子的重。那些結(jié)過婚的,他們老婆孩子一大家子,難道能回去給老婆孩子說,現(xiàn)在全國煤炭市場不景氣,我沒有辦法掙錢養(yǎng)活你們,你們趁早走吧!我覺得沒有一個人會這樣說,再難也得挺,是爺們有苦自己吃,有罪自己受,在老婆孩子跟前抱怨有啥用?你別看工作面現(xiàn)在過斷層,我剛才下井時聽地測科的人說了,再往前進10來米,斷層就消失了,往后工作面再也沒有斷層了,全部是煤,煤層還厚!只要咱們區(qū)月月完成任務(wù),我不相信礦上不給咱錢,今天我把話撂在這兒,只要完成了任務(wù),錢的事不要你們操心!”區(qū)長提高了聲音。
末了,區(qū)長感慨地說:“我參加工作30多年了,我能不知道煤礦苦累臟險嗎?現(xiàn)在,大家啥都別想,更不要抱怨,該咋干就咋干,累了就歇歇,別說是我,就是礦長、局長,他們也不能說累了不讓工人歇一會。你不是喜歡唱歌嗎?累了,你就唱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