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麗:什么話都不想說的幸福
從電視臺的訪談中出來,我緩步走在大街上。萬里無云,風吹樹梢,真是舒服極了!工作結束,獨自悠閑地走在冬天的路上,眼看“爭艷館”旁的成排樹木已然繁華落盡,我不自覺在寬闊廣場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遠方,地鐵車廂成列徐徐啟動;近處,款款對望的男女露出甜得膩人的笑容;天空偶或飛過群鳥;風吹著被奶奶拉著小手的小女孩裙擺,更多的是老夫妻沉默對坐……一切是如此的寧靜安詳,我暫離塵囂,領受著自然的美好恩典。
已經有許久不曾偷閑望向人群了,平日里總是低頭奔走,從家里到學校;從徐州到南京、上海、廣州;坐在高鐵舒適的車廂,依然是手不釋卷地低頭族——低頭看書、改考卷、審稿子、構思被催繳的文章……像我這樣的人應該算是相當典型的上班族,生活忙碌,被工作追著跑,不知今夕何年,常常忘記偶而應該抬起頭來看看人間。
曾接獲畢業(yè)多年的學生來信,問我:“不知老師過得怎樣,有沒有失眠,有沒有說故事,有沒有笑。日子一天天地在跑,仿佛告訴我們,在時時回頭望之余也要繼續(xù)專心向前走下去。”展信閱讀的剎那,不知怎的,眼眶竟不自禁熱起來。有沒有失眠?有沒有說故事?有沒有笑?每一個問號都洞中肯綮,我深深感受到被學生關照的幸福。
黑澤明在1947年曾拍了部電影《美麗的星期天》。黑白片在喧囂的現在看來,格外素樸。一對身上只有35元的窮極無聊情人,處處碰壁:去拜訪有錢的老朋友,朋友卻無情地想用錢打發(fā);豪性大發(fā)跟小朋友打棒球,卻砸破店家的饅頭和招牌,賠了10元;淋雨趕車去排隊買音樂會廉價票券,輪到他們,卻剛好售罄;打起精神去喝咖啡,黑店家在咖啡內加奶,憑空多出10元消費,只好脫大衣抵押。陪著他的樂觀女友,歷經打擊,不改天真,倚著欄桿,笑望遠方。接下來對話,也許是黑澤明對幸福所下定義:(男):你生氣了?(女):沒有。(男):那你為什么不說話?(女):我覺得幸福的時候,什么話都不想說。
沒錯,感受到幸福的時候,常常什么話都不想說。也許只是坐到陽臺上被陽光輕輕地撫慰;也許只是朋友對坐著喝咖啡或側耳傾聽午睡的丈夫在隔房的輕微鼾聲;當然也可能是就像今天這樣路過公園,不經意遙望世界:櫻花開著;薔薇微笑著;桂花吐露著;九重葛怒放著;麒麟花一逕滿身刺蝟;小孩成長、大人老去;而我們?yōu)樯畋济χ?/p>
多么希望經常能如黑澤明電影里的那位容易感知小確幸的女子——什么話都不想說也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