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英:熬出心中的一爐雪
因為工作的緣故,我和基層一線的煤礦工人接觸的多了。當然,很多的時候是因為他們獲得了某項榮譽,我要把他們的事跡在平常的工作崗位中提煉出來,變成文字記錄下屬于他們的成就。
往往在一對一采訪時,面前的人總是害羞和靦腆的,甚至是緊張的,會無措地撓撓頭說:“怎么辦?我會干,可不太會說。”“沒事,隨便講,講講你的工作和生活。”我盡量使其放松,不行時,就干脆變成了問答題,我問一個,他們回答一個。如果遇到那些個惜字如金的人時,恨不得自己變成個男的,和他對飲上幾杯,把他的心暖熱,撬出他心窩窩里藏著的豪言萬語,心里不由地感慨,為什么咱煤礦工人就只知道埋頭苦干,不善言談呢?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工友一起采訪多年前受工傷的一名工友。敲開門的剎那,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我們的面前,面帶微笑,禮貌地讓我們進屋。然后,我發(fā)現(xiàn)他雙手拄著一米高的一個金屬架子,僵硬的身體慢慢地轉(zhuǎn)身,每用一次力,才能朝前邁一步。我愣住,驚訝他剛才的微笑是那么的輕松和暖人。
一開始我還擔(dān)心會再次撕開他心中的傷口,拐彎抹角不敢貿(mào)然提到他曾經(jīng)受傷的那次事故,畢竟那次事故給他造成了下肢癱瘓的可怕后果??蓻]想到,這位工友很是配合我這個搞宣傳的,竟然主動講起了他時隔多年前遭遇的事故,就像是在重溫別人的故事一樣,他向我們娓娓道來,詳細、逼真,以至于像我們親臨現(xiàn)場,眼睜睜看著巷道頂部的大石砸落在他的身上……他泫然而泣的淚水將我們帶入到現(xiàn)實中,面前的男人早已不再擁有健康的體魄,有時候脆弱的會像一個孩子,無助地摔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拼命地掙扎,打碎了滿地的瓶瓶罐罐,最終只能認命地爬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家人回來,等兒子把他抱起來,為他洗澡,換衣。
我早已忘了來此的目的,只是靜靜地聽著。此時,一個殘破的生命如果有所怨言應(yīng)該不算過分吧??墒?,他沒有!回憶曾經(jīng)在煤礦的工作經(jīng)歷時,他卻依舊是深深地眷戀,“我就愛在井下干,那點手藝也一直干得很好,不干心里不舒服,如果重新來,我還想去井下干自己的老本行……井下的兄弟們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警示呀!”他的話絕對不是什么光鮮亮麗豪言壯語,卻深深地敲擊在我的心上,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只因他像一只折了雙翼的雄鷹,即使不能再回歸于藍天,卻依舊心懷寬廣。在萬千世界中,我們只是一顆微渺的沙粒。在各種不幸和災(zāi)難面前,只能被動地承受,總會無助地感慨命運的捉弄與不公,然而哭過鬧過之后,撥開眼前的重重濃霧,依然會選擇堅強,熬出心中的“一爐雪”。他做到了,不是嗎?他把苦難和傷害做成了一朵小花,別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堅強地活著。
《莊子》里說:“天地有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天地的美,我們能說出來都是小美,大美不言,無法言說;四時有明明白白的法則用不著我們議論;萬事萬物都有它已成的道理,不必言說。我們所做的只需靜靜地體味和承受這世間帶給我們的一切。都說一帆風(fēng)順的人生不是真正的人生,只有歡笑沒有痛楚的人生不是深刻的人生,只有經(jīng)歷了生命的疼痛才會放下隨意的輕視,才會變得敬畏,才會透過虛幻的表象看到生命的本真。
煤礦工人,平凡而又普通的群體,雖然沒有華麗瀟灑的言語,沒有儒雅的舉止,但卻心懷淳樸,在歲月的長河中,熬出心中的“一爐雪”。也許這“一爐雪”僅是甘于平凡,默默立足于崗位,一日復(fù)一日焊接一個又一個托梁,換修一臺又一臺礦燈,清掃一遍又一遍的礦區(qū);或是平淡守護著家人和幸福;或是心懷宏圖大志,在夢想的路上矢志不渝;或是肩負使命,引航掌舵,引領(lǐng)企業(yè)發(fā)展……無論哪種,都將這“一爐雪”煉就成自己想要的一杯茶,一杯最晶瑩、純粹的雪茶,喝這茶,才叫快意人生,而你,也因茶而有所成。
我也仿佛看到自己心頭的“一爐雪”,在天地萬物之間,與日月對話,與花鳥對話,與美麗的心靈對話,與內(nèi)心的自我對話……在幽靜的茶園里賞月。在這美好的時光里,一意孤行地做最好的自己,與光陰溶為一體,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下去,待花好月圓之時,吟一首詩,請你來聽,和我一起,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