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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亞敏:兒時趣事

作者:張亞敏 2015-11-26 11:09 來源:陜西煤業(yè)

與音樂結(jié)緣

記得是八、九歲的時候,手里當(dāng)時不知怎么有了五毛錢。在一個星期天,獨自走了二十多里山路,來到白水縣城,摸索到《新華書店》,買了一本《戰(zhàn)地新歌》攥在手里,舍不得喝一、二分錢的一杯汽水。一路聞著新書的墨香,直到后半晌才滿臉是汗地回了家。自此,一顆愛音樂的心便被勾了起來。沒有樂器,便用泡桐的枝干,砍削、打眼,做成笛子,吹出來唔哩烏拉的響,最多算一支能吹響的玩具。過后又從一個王姓大伯家里討來一支廢棄的二胡骨架,從隊上飼養(yǎng)室喂養(yǎng)的馬身上偷來馬尾巴毛,毀壞了一個不知名的機具拽下鋼絲,僅憑想象侍弄成的二胡,拉起來也不成音色。有了這自制的兩樣樂器,一有空,自己便一個人躲在屋子里,裝模作樣一會兒吹吹笛子,一會兒搖頭晃腦地拉拉二胡,玩得不亦樂乎。

別人是按樂譜唱歌詞,我反過來用歌詞唱樂譜,仔細(xì)琢磨每個音階的高低、長短,體會樂譜中基本的樂理知識和規(guī)律。我認(rèn)識鄰村一位老人,不識簡譜,卻拉得一手好板胡。直到現(xiàn)在,自己愛音樂的心一直未老,現(xiàn)在流行的歌曲《默》,也是信手拈來,張口就唱。

義務(wù)勞動

那時講究開門辦學(xué),即便我們小學(xué)生也經(jīng)常參加生產(chǎn)隊的義務(wù)勞動??钢t旗,敲鑼打鼓,唱著“我們是毛主席的紅小兵”,排著整齊的隊伍,浩浩蕩蕩去山溝里撿拾羊糞。一到山溝里,大家興高采烈,呼朋喚友,采摘野果的,爬山上樹的,下河摸魚的,攆兔捉蛇的,大呼小叫,一下子全亂了,老師吼啞了嗓子,也招呼不過來,以后便不輕易往山溝里去了。那次我們照例去采摘棉花,班里只有我年齡小,摘得慢。同學(xué)們早到了地頭,嘰嘰喳喳議論誰摘得多、摘得凈,我最后一個到了地頭,同學(xué)們?nèi)珖松蟻?。不看則已,一看拍腿打手哄然笑了起來,有幾個忙著跑去告老師。我滿臉疑惑,不知所措。原來,我把白花花的棉花扔到了地里,半籠子全是棉桃的空殼。老師過來一看,也笑了,還沒等說我,我便“哇”一聲哭了。

大一點的時候,放暑假,父親便讓我跟著社員去犁地。開始的時候,興致很高,早早到飼養(yǎng)室占好牛。所謂好牛,就是骨架好、力氣壯的牛。每次去,牛還在槽上未牽出,常常挨飼養(yǎng)員的罵。那天,正犁著地,天空陰云密布,電閃雷鳴,一陣涼風(fēng)吹過,銅錢大的雨點直砸了下來。我正在半地里,看見別人正忙著在地頭卸?;丶?,我也慌了。忙掉過頭往回趕,剛剛到了地頭,牛肚帶還沒解利索,平日馴服的牛忽然箭一般順路狂奔,往回跑了。雨越下越大,我身材瘦小,只能一肩扛著犁頭,一肩背著牛跟頭,在泥濘的路上怎么也走不動,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嘩嘩往下流。真想不到,好的牛不光地犁得快,往回跑得更快。

回到飼養(yǎng)室,雨也住了。我渾身淋得如落湯雞一般,累得氣喘吁吁。那頭牛早被飼養(yǎng)員牽到了槽上,悠閑地吃著草。看著我落魄的樣子,它正瞪著牛鈴般的眼睛,好像在嘲笑我。

地道戰(zhàn)

村子里有一條拐彎抹角的地道,是“備戰(zhàn)、備荒”的產(chǎn)物。“備戰(zhàn)、備荒”沒排上用場,倒成了孩子們玩耍“打仗”的好所在。

每天放學(xué),由“頭兒”將男孩子們分成里外兩組,各自忙忙地?fù)焓巴量览鳛楣粑淦?。等到忙活停?dāng),“頭兒”一聲“開始戰(zhàn)斗”,土坷垃便雨點般飛起來,里面的朝外邊扔,外邊的朝里面扔。一陣激烈的攻擊之后,估摸里面的土疙瘩差不多了,外邊幾個膽大的貓著腰,手里晃著小木刀,叫著喊著沖了進來。不料這時一顆土坷垃正好砸在一個孩子的頭上,孩子立馬抱頭嚎叫起來。聽見有哭聲,“戰(zhàn)斗”立即停了下來。“頭兒”忙把哭叫的孩子拉出去一看,也傻了眼。孩子的頭上起了個大青包,而他的爸爸正好是我們的班主任。“頭兒”也沒了更好的辦法,只是在受傷的地方輕輕揉了幾揉,大家也一塊連安慰帶嚇唬,央求他千萬別告訴他爸,要不以后組織“打仗”,就不要他玩了。第二天上學(xué),我們個個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放學(xué),終于平安無事。

兩顆山桃

村邊的山坡上,長著一棵歪脖子的山桃樹,每天上學(xué)都要經(jīng)過它的旁邊。那天中午,我喚鄰居小廉一塊兒上學(xué),估摸著時間還早,兩人便溜到山桃樹下胡瞅,我知道這棵山桃樹不知被別的孩子騷擾過多少回了。忽然我驚喜地看見就在樹的梢頭,濃密的樹葉里,隱約露出兩顆山桃。眼尖的小廉也同時看見了,不由分說,兩人嚷著爭著往上爬。這棵山桃樹本是斜出,梢頭樹枝又細(xì),兩人只顧往上爬,不料“咔嚓”一聲,樹枝折斷,帶我們倆一塊兒摔在山坡上,滾出去好遠。我的一只鞋不知掉到了哪里,小廉的屁股被樹枝掛破了口子,流著血。我們?nèi)赃吙捱呍诓輩怖镎夷莾深w山桃。小廉用手捂著屁股的傷口,邊哭邊嘟囔:“是我先看見的。”兩顆山桃終于沒有找到。一會小廉被他的媽媽罵著帶去赤腳醫(yī)生那兒包扎,扭過頭哭著對我說:“還要給老師請假哩。”我忙說:“請假條我替你寫。”就是那次寫請假條,我把“高老師”寫成了“高老帥”,挨了老師一巴掌。事后小廉知道了,賠給我了一把花生。吃著又香又脆的花生,心里樂滋滋的:味道簡直比山桃好多了。

一碗干撈面

那天天氣又熱又悶,我正在家看小人書,會民約我去摘酸棗。北溝南大伯的窯背上,長著一排胳膊粗細(xì)的酸棗樹,每年秋天,上面紅紅的酸棗惹得人嘴饞。誰知下面夠得著的地方,全讓孩子們摘凈了,最上面的酸棗我們怎么努力也夠不著,兩人很失望,也很無聊。會民突然對我說:“你敢往下尿么?”我看了看望不到底的窯背,有點心虛地說:“咋不敢?”說著褪下褲子就往下尿。一泡尿沒尿完,只聽下面立馬有人大聲罵起來。一只大黃狗帶著一只小狗崽,齜牙咧嘴隨即也叫著竄了上來。我嚇得邊提褲子邊往玉米地跑,會民大我?guī)讱q,早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晚上回家,媽媽絮絮叨叨罵個不停。說南大媽找了她,說我淘氣往她家里撒尿。當(dāng)時她正盛了一碗干撈面,坐在窯門前準(zhǔn)備吃,誰知我的尿不偏不倚剛好落到碗里,還濺了她一臉。發(fā)現(xiàn)是我,說是孩子們在淘氣,舍不得倒掉,最后攪了幾攪,仍舊吃了。那時節(jié),一碗干撈面可不是想倒就能倒得的。過了好長時間,南大媽端著簸箕在村子里給孩子們發(fā)葡萄吃,見了我,還笑罵我。

東方紅

那時大人們很是辛苦,白天勞累一天,晚上還要上政治夜校學(xué)習(xí)。住隊干部組織大家學(xué)《毛選》,特別是《老三篇》,我也能背上幾段,有時還教大家唱革命歌曲。

一次學(xué)習(xí)之余,眼見大家累得發(fā)困,為了活躍會場氣氛,也是為了檢驗教唱效果,住隊干部點名讓大家獨唱。那次竟點到了李大伯。李大伯是快七十歲的人了,平日沒人的時候只會偷著哼唱幾句不著調(diào)的秦腔,又不識字。見點到他,李大伯忙摁滅手里的旱煙,站起來小聲說:“我是老漢,我不會唱。”住隊干部聽說不會唱,吼道:“胡說!誰說老漢就不唱革命歌曲了。《東方紅》你總會唱吧。”

李大伯扭捏了半天,模樣真比上吊還難??磥聿怀植恍?,便使勁咳嗽了兩聲,噴出的全是濃烈的旱煙味。“東方紅,太陽升。”李大伯只唱了一句,便忘詞了。住隊干部的臉繃得更緊了,這時大家都低著頭,一聲不響,生怕點到自己,連小孩子也停止了打鬧。不知是李大伯真的忘詞了,還是過于緊張,他冷不丁嘣出了一句“中國出了個毛皇上”。此句一出,全場嘩然。住隊干部的臉這時全變成了血紅,他聲嘶力竭地喊道:“好啊!你這個貧農(nóng),對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沒有一點無產(chǎn)階級感情。竟然把毛主席比作封建社會的皇上,你居心何在?這不是小問題,而是嚴(yán)肅的政治問題,是階級斗爭在我們村的新動向。”我分明看見李大伯全身發(fā)顫,抖個不停,連旱煙袋都拿不住了。事后,聽說李大伯連夜被基干民兵帶走了。

從此,每次大隊召開批斗會,都要點李大伯的名。而點他名的人,正是他的二兒子擔(dān)任民兵連長的李衛(wèi)國。李衛(wèi)國總是對著擴音器大聲吼:“李彥貴!李彥貴來了沒有?”李大伯顫巍巍站起來,答聲“到”,隨即走出人群,自覺站到大會前預(yù)備好的凳子上。后來聽說李大伯終于丟不起這人,也經(jīng)不起一次又一次批斗的折磨,連氣帶怨,在自家的土窯里,一根繩子上了吊。

防震

七六年那場大地震,我們年齡還小。村里廣播那陣子不停提醒讓人預(yù)防地震。全村人那晚全惶惶然集中在一塊,飼養(yǎng)室的牛、馬、驢、騾全牽了出來。

忽一日,接到通知說又要地震,讓大家趕快預(yù)防。說是預(yù)防,其實一點預(yù)防措施也沒有,人們只是三三兩兩聚到一起,說著笑著,等著地震。我想著:要是地震,什么都全完了。便偷偷溜回家里,摘了兩個紅紅的蘋果,又打開媽媽的柜子,懷里揣了一雙自己的新鞋,才滿心歡喜地跑了出去。

那天一直等到后半天,還是沒有等到地震,但防震是必須的。于是,家家用玉米秸搭起了防震棚,散落在空曠的野地里,風(fēng)一吹,呼啦啦地響。村里人忽然居住在一起,氣氛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孩子們瘋也似的打鬧、玩耍,覺得既新鮮又好玩。不知什么原因,當(dāng)晚就有幾家的防震棚著了火。大人、小孩,喊呀叫呀,罵呀哭呀,一片混亂。這家的火還沒滅,那家的火又起。整得一村人折騰了一晚上。

那段住防震棚的日子,是我們孩子最快樂的時光。只是父親每晚依舊睡在家里窯洞的土炕上,怎么勸說都不頂用。他說:“它地它的震,我睡我的覺。”

兒時發(fā)生的故事很多很多,帶著那個時代的特色,有苦有酸,有笑有甜。至今回想起來,仍是歷歷在目、難以釋懷。多少次,一個人回想著過去,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也告誡那個時代的所有人: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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