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建梅:年底的小縣城
眼瞅著舊歷年底近了,“臘八”過后,這位于關中地區(qū)渭北高原東北部的小縣城年味兒更是愈加濃烈。
貼了福字的紅燈籠、描了金邊的紅對聯早已掛滿門店和道旁的枝椏,紅紅火火,喜氣洋洋,給年關增加了不少喜慶的色彩;街道兩旁糖果、花炮、衣物、小吃、果子、點心、禮品,琳瑯滿目,應接不暇。做小買賣的商販早已瞅準了一年中生意最火爆的商機,大街小巷的吆喝聲、喇叭的叫賣聲亦是此起彼伏。
過年,是我們華夏民族傳統(tǒng)節(jié)日中最隆重的節(jié)日,經歷了數千年的變遷,流傳下來各種各樣的傳統(tǒng)年俗,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開始,就算正式進入農歷新年的節(jié)拍了,家家戶戶就開始忙辦年事了。從祭灶到除夕年夜飯,有章有序,把人們一步步收進過年的氛圍當中。待小年一過,街道上行人與日俱增,摩肩接踵。加之越來越多的大大小小的私家車交錯縱橫,不算寬敞的街道更是顯得擁擠狹窄。奔波勞碌了一年的人們,擁上街頭,大包小包的置辦年貨,有人開始買對聯、掛燈籠,有人購新衣、添物件。炸果子、蒸年饃、打年糕、做壽桃、蒸碗子……從巷子里漸漸溢出的那濃濃年味兒就在這忙年的過程中彌漫開來。
談起過年,趣話多多,舉不勝舉。
頭一件當屬寫春聯、貼春聯。春聯,以它獨特的文學形式,早已成為一種中華民族觀念的展示和人文精神的象征,積淀著悠悠的歷史遺緒和濃濃的民俗內涵。每逢傳統(tǒng)的新春佳節(jié),地無論東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少,家不論貧富貴賤,門不講高低大小,幾乎家家戶戶都要買紅紙、寫春聯,以增加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從院門、房門,包括門框、門心、門頭,到大小車輛,直至桌子、椅子、灶臺……到處是紅彤彤的一片。著名學者周汝昌先生曾說:“我們過年的春聯,是舉世罕有倫比的最偉大、最瑰奇的‘全民性文藝活動’。”還有句古語說:“有錢沒錢,貼對子過年。”言下之意,寫春聯、貼春聯該是過年的首要大事。
春聯又叫對聯、對子。我國最早的一副春聯,出自五代時期西蜀主盂昶之手——“新年納余慶,佳節(jié)號長春”。到了宋代,春聯被稱為“桃符”。王安石《元旦》詩云:“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明朝朱元璋在南京建都之后,下令,元旦之日,各公卿士庶家門上須加春聯一幅。元旦這一天他還親自微服出行,逐門觀看,以為樂趣。并趁興親筆題聯,一賜大官陶安:“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一賜某平民屠戶:“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自此,春聯便在廣大農村和城鎮(zhèn)普通盛行起來。起初春聯只限于官府門第,后來文人學士群起仿效,并逐漸流傳到民間,貼春聯便逐漸成為我國人民的一種風俗習慣了。
過去,真正識字的人不多,能寫對子的人,也都是走南闖北讀過書上過學,更是練就了一手了得過硬的毛筆字的。
記得三十多年前,家屬區(qū)有一老伯與我家樓上樓下住著,也算是近鄰,酷愛書法藝術,寫得一手好字。每逢春節(jié)來臨,左鄰右舍都買了紅紙前來求字。幼時的我,最喜歡幫老伯晾字。在若大的八仙桌上,老伯寫一張,我就給擺一張,不讓它們擠著壓著,模糊了字體。往往是老伯一邊寫一邊看,嘴里還念念有詞,我就站在老伯身邊,也學著念。過了臘月二十三,老伯就開始忙碌,業(yè)余時間,全部用在了寫春聯上。每天下午六點下班回來,吃罷晚飯,靠在躺椅上稍作休息,就起來寫對子,這樣緊張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年三十的下午。待到年初一,各家各戶的門上便都貼上了嶄新嶄新的對聯。這對聯里面不僅僅飽含了濃濃的年味,更是凝聚著鄰里間濃濃的親情。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老伯不寫對子了呢!
只聽說,現在求人寫對子,到不如去街市上花幾元錢買一副上好的春聯,雖然是印刷品,卻是描了金邊、繪了彩圖的,隨性挑揀了帶回去,又美觀又省事。
只是每次望著那些春聯,我心里總象缺少了些什么,仔細一想,才覺得現今的春聯,雖是千篇一律地好看,但沒有了過去那種手寫字的柔性和溫暖。如今僅存了年味的春聯,雖在傳統(tǒng)中透露出新意,卻是少了親情的溫暖,這種溫暖,竟好像一縷清風,在歲月深處,悄然而去,離我們越來越遠。
再說這第二件,就是關中農村的“蒸年饃”。在關中人們講究說不過正月十五不能蒸饅頭,所以臘月二十七到二十九是關中人蒸饃的時間。家家戶戶都要蒸許多饃,并準備禮饃。禮饃分為三種:一種是媳婦要給娘家?guī)У?ldquo;大饃”,狀如蝸牛殼,里面包的是菜油、干面、蔥花合拌的餡;一種是帶給不太走動的遠方親戚的“小饃”,形如菱角;另外是自家吃的饃,做成魚、蝴蝶等各種吉祥動物的形狀,在饃頂部會用紅棗裝飾上,象征吉祥。正月十四晚上,有新媳婦和新生小孩的家里,要把自家蒸的花饃擺出來看,叫做“看饃”。這些饃是要吃到正月十五以后的。
這蒸年饃的習俗不知流傳了多少年,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家家戶戶都是如此操辦的。整個蒸年饃的過程也是最能體現家庭濃濃的親情。蒸年饃時,老人燒火,女人揉面,男人忙前跑后,孩子們也沒有閑著的,幾乎是全家出動,圍滿案板前、灶臺邊。將發(fā)好的面團置于案板上,揉搓柔軟后,你包“金魚”,象征年年有余;他包“金元寶”,意蘊財源滾滾來;我包蘋果圓,象征著團團圓圓,幸福美滿;將那大紅棗兒,塞于大大圓圓的饃心,不言而喻,紅紅火火,人勤春早;小孩子也不愿手閑,模仿著大人們的做法,盤起了灶圈饃,孝敬長輩……勞碌了一年的人們,在此時團圓相聚,邊干邊聊,笑聲甜甜,其樂融融。
如此“蒸年饃”雖已是舊歷了,在城市比較少見,但是在農村,家家戶戶還是講究要蒸許多年饃。蒸的時候,一籠一籠地壘起來,很是壯觀。籠外面圍上一層一層的紗布,灶膛里柴火燒得嗶嗶啵啵地響,云霧般的熱氣騰騰的上竄,待到一籠籠的饃出鍋了,巧手媳婦們將那形態(tài)各異的“花鳥蟲魚”著了顏色,就可以看到栩栩如生的花饃了,此時,咱們就要為農村婦女們這普普通通的一門廚藝大為驚嘆了。
如今的“蒸年饃”,卻也是蒸出了新意,早已不單單是忙年的一項“工作”了。那有著百余年悠久歷史的“蒲城椽頭饃”、久負盛名代表關中蒸食文化的“大荔餛飩饃”,都被商業(yè)化了,不僅批量生產作為商品進行交易,更用精美的禮盒裝了,作為地方特色成為饋贈親朋的佳品。
寫對子,蒸年饃,炸果子,打年糕……這不僅僅是為了過年,實際是一種儀式,一種年的啟動儀式,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為了這一年的歡聚,辭舊迎新,忙年的人們把這平日里稍顯寥落的街道也忙亂了起來。
在外工作的人們也都趁著過年,陸續(xù)從遠道歸來,與倚門期盼了一整年的父母、妻兒、親朋好友團圓相聚,慶賀一年來的收獲、喜悅和樂事。縣城的大小街道,此時也都披上了節(jié)日的盛裝,熱鬧非凡,時有青年男女成群結隊,嘰嘰喳喳,嬉戲于路旁樹下,清脆的笑聲回蕩在耳邊。這東隔大浴河,西臨洛水的小縣城更顯得年味的濃厚。(宿建梅 澄合礦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