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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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狐:年味兒

作者:藍(lán)狐 2016-02-14 20:50 來源:煤礦安全網(wǎng)

年味兒

□藍(lán)狐

常聽人說,如今過年總比過去少了年味兒,哪像咱小時候那陣兒,別說進(jìn)了正月,一過小年兒,就覺著連呼吸都像是裹滿了甜香。有時候我會追問,那你覺著如今的年味兒咋就淡了?回答往往五花八門。有說,以前過年,家里總會掂掇著給孩子添件新衣,雖說是粗布斜紋的,但有件新衣裳穿,這個年就過得喜興。有說,早先只有到了年關(guān),才能從早到晚地解饞,也別管是主食還是副食,一嘴的都是油星。還有的干脆就說,早些年過年,沒有誰關(guān)心身外的事兒,只想著一年到頭了,終于可以改善改善嘴上吃的、身上穿的,也就心滿意足了。

聽著這些,我時不時地也會去想,年味兒到底是個啥呢?是一件新衣裳?是一桌酒和肉?是將一整掛的鋼鞭拆開來,細(xì)致巴吙地一個一個地燃放?還是提著一只紙糊的燃著蠟燭的小燈籠,挨家挨戶地給長輩拜年,爾后再甜滋滋地從長輩的手中接過裹著漂亮糖紙的、紅糖熬成的糖塊?……在零散的,瑣碎的,甚至是冗雜的記憶深處,似乎只有那些深深印映在瞳孔中,回蕩在耳蝸里,浸潤在舌尖上的陳年舊事,也才更易于讓人魂牽夢縈,反復(fù)鉤沉,時常品咂——那些沉實又樸素的色調(diào),那些簡單又傳統(tǒng)的旋律,那些肥膩又粗糙的飯菜——仿佛一經(jīng)憶起,便會立時占據(jù)了視覺的、聽覺的、味覺的至高領(lǐng)地,成為生命中尤其執(zhí)拗的一種積淀,一種掛懷。

那么,年味兒該就是一種記憶了吧,是一種本能欲求的短暫滿足,一種被提升了品質(zhì)之后仍要苦苦回味的原生態(tài)的“心靈雞湯”。我們往往更愿意在距離它日益久遠(yuǎn)的時空里,將它一點一點地掏出來,展示給今天的自己和眾人,讓人在一陣又一陣的追隨和品咂的快感中,儼然忘了今昔何夕,此為何年……

我的少年時代恰逢改革開放初期。那會兒,盼過年幾乎成了所有孩子魂牽夢縈的念想。但與其他孩子略有不同的是,我尤其盼望的是年根兒底下的臘月二十七,因為那一天是我的生日,那一天爸媽要從早到晚將整整一個正月的吃食全都準(zhǔn)備出來,那一天我即便睡著了也同樣會美得夢中含笑,心花怒放。

我尤其覺得,那儼然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春節(jié),春光明媚,春風(fēng)蕩漾。那天一大早,我會比以往更積極地爬起來,匆匆地吃過早飯便和爸媽一道忙碌起來。媽要將需要烹炸的油條、麻花、丸子所用的白面一盆又一盆地和好,再按照不同的比例將白礬一點點化開,均勻地?fù)饺氲矫嬷?,目的是要讓所炸出的油條、麻花個頂個飽滿,香嫩。爸同樣也是不得清閑,他要將已經(jīng)發(fā)酵了的白面在施了水堿之后一塊一塊地揉好,搋開,再分別給揉搓成隱含不同寓意的特殊樣貌,轉(zhuǎn)而在籠屜上逐一碼好,置入蒸鍋,給上大火,直至蒸出一鍋又一鍋白白嫩嫩的歡躍的鯉魚,憨笑的老虎,還有吉祥的白蓮。想想看,置身在如此令人興奮又垂涎的美食的包圍中,早已經(jīng)吃慣了玉米面、高粱米的我,顯然難以招架了,我甚至想一把就抓過一只老虎來,三口兩口吞下肚去??墒牵恍?,在我還沒有把分配給我的活計忙活完,吃顯然還遠(yuǎn)遠(yuǎn)不是時候——我要將爸精心扎制好的燈籠,一個照面又一個照面地逐一糊好,還要在燈籠的上部加上精致的裝飾,在中部每一個照面上畫上花鳥、寫上祝語,在下部以大紅的流蘇拖曳出一個飄逸的花墜。那時候,在方圓幾里甚至十幾里成千上萬戶的大片平房區(qū)內(nèi),臨近年根兒,家家戶戶都要扎制大小不等、形態(tài)各異的燈籠,又都會以長短不同、高矮不一的木桿給高高掛起;到了晚上,抬眼望去,萬家燈火隨風(fēng)搖蕩,萬般祥瑞普照人間,真真的好一派年光勝景,好一番人間煙火。

我知道,等都忙完了,晚飯的時間就該到了。所不同的是,這是生生盼了一年的一頓晚飯。按爸的說法:“今兒升子過生日,那從今兒起,主食就全改細(xì)糧,菜里也都加點兒肉吧!”不僅如此,晚飯后,天將傍晚時候,爸媽則還要再起鍋灶,將積攢了整整一年的白面全都烹炸成香酥甜嫩的油條、麻花和丸子——它們會和那些鯉魚、老虎還有荷花一道,被冷凍到院子里的一口大缸里去,從初一到十五,只要想吃,就去拿來……呵呵,如此說來,味蕾被徹底顛覆的臘月二十七,我的生日,實則就是一個小小的輪回,它從上一年的舌尖上的幸福開始,在被垂涎、被愉悅、被饕餮了之后,再復(fù)歸到相對更其漫長的寡淡、單調(diào)和索然的況味之中,只等待又一個臘月的到來。

然而,當(dāng)過往的經(jīng)歷越來越模糊漫漶,當(dāng)斑斕的視覺越來越疲于分辨,當(dāng)多軌的聽覺越來越趨于繚亂,當(dāng)麻木的味覺越來越疏于垂涎,年味兒這個原本何其執(zhí)拗的生存的觸須,已然被更其豐美豐華豐饒的物質(zhì)與精神的裂變與升華漸漸地磨蝕殆盡,而只剩下記憶深處那一點隱隱的癢,溜溜的酸,仿佛胎記,越是長大,越加輕淡。

昨天,多日不見的姐姐冒著世紀(jì)極寒趕來看我,隨手將一包東西往我眼前一放,大聲說道:“嘗嘗吧,我按咱媽教給我的方法,用紅糖熬的紅豆餡,又一溜兒靠著手磨磨出來的江米面烙的黏火勺,可好吃了!”

我隨手拿起一個,放到唇邊聞了聞——唔,不錯,真格的小時候的年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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