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關(guān)鎖：雨后葬狗記

雨后葬狗記

我家的位置雖處在村子的中心，但因為背靠大山，又是獨家獨院，兒女們成家的成家，出外打工的出外打工，我又在離家二十華里的煤礦上班，家里經(jīng)常是妻子一人獨守“空巢”，難免有些害怕，有些孤單。母親在世時還好，起碼兩個人可以一塊說說話，排遣排遣寂寞和恐懼。但她老人家已于去年年底辭世而去了，妻子的這份恐懼和孤單就尤其比往年來得強烈。就這樣，養(yǎng)條狗的動議便迫在眉睫地提上了我家的“議事日程”。

說起養(yǎng)狗，我家可謂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但卻一直是斷斷續(xù)續(xù)，經(jīng)常“斷片”。記得父親在世時，我家曾養(yǎng)過一個大黃狗，很高很壯，也很會看門。就是有點兇猛，簡直與藏獒有一拼。只要陌生人進院或從我家門前走過，大黃狗都會咆哮著向上撲，非常嚇人，經(jīng)常把村里的小孩子們嚇得哭鼻子。家鄉(xiāng)有這樣一句老話：“小村里的狗，大村里的人”，大概說的就是這件事吧。后來，因精神失常的母親經(jīng)常半夜三更出去，大黃狗以為是小偷就狂吠著要咬她。母親很氣憤，認為自家的狗竟然咬主人，便抄起一根棍子打它。盡管被鐵鏈拴著，大黃狗也不示弱，齜牙咧嘴地向母親狂吠示威。從此以后，大黃狗就與母親結(jié)了仇，見了面就咬她，誰拉也無濟于事。有一次，大黃狗向母親狂撲時，妻子上前攔狗，結(jié)果被惹惱了的大黃狗不分青紅皂白，在妻子的左臂上就咬了幾口。當時，鄉(xiāng)衛(wèi)生院也沒有狂犬疫苗，幸虧我配制的特效外科創(chuàng)傷藥派上了用場。經(jīng)過幾次消毒敷藥，妻子血肉淋漓的左臂奇跡般痊愈了。畢竟養(yǎng)了多年有了感情，再加上是母親撩逗有錯在先，父親沒有對大黃狗采取過激的毒打和“體罰”，而是將它送給了住在村口的一戶相鄰。

父親去世后，為了給母親排遣寂寞，姐姐從省城帶回來一條小白獅子狗，小狗很乖巧，很機警，夜里有點動靜就會叫喚“示警”，非常討人喜歡。就是有點粘人，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有一次，妻子有事到村里一戶鄉(xiāng)鄰家里去，小狗活蹦亂跳地跟在后面。不料跟鄉(xiāng)鄰家的大黑狗咬上了。小狗慘叫著拼命掙扎，妻子和鄉(xiāng)鄰家女主人趕忙出來“拉架”，還是晚了一步，大黑狗尖銳的牙齒將小狗的左眼珠子咬了出來。看著可憐兮兮的小狗，鄉(xiāng)鄰家女主人再三道歉，并迅速進行了包扎處理。小狗的一只眼睛就這樣失明了。這只小狗的生命力是頑強的，之后它又活了三四年。可惜一次母親去三妹家住(當時，三妹夫在河底經(jīng)營著一家摩托修理鋪)，小狗也跟去了。誰知幾日后，母親回來了，小狗卻沒有跟回來。這只可愛、可憐的小狗就這樣失蹤了。隨后的一段時間，我和妻子每去河底辦事或趕集，總會留意那些街頭巷尾四處亂竄的“流浪狗”，但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小狗的蹤跡。不知道小狗是否還活著?直到今天，每當看到狗，我的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小白獅子狗天真活潑的身影。

赴小女兒婚禮從長治歸來的當晚，出租車將大女兒、女婿和小外孫順便送回家，我和妻子進屋小坐，在親家的家里看見了幾只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小狗。小狗們相互追逐嬉戲，非常調(diào)皮可愛。妻子養(yǎng)狗的想法再一次冒了出來。親家從幾只小狗中，挑選了一只最機靈、最歡實的純毛小白狗送過了我們。小狗剛回來時，很怯生，與我們躲得遠遠的，不讓我們碰，也不讓我們摸。喂它飯時，它總是趁我們不在跟前，才敢迅速跑過去吃幾口。后來，彼此之間逐漸熟識起來，小狗不再認生，也敢到主人跟前撒嬌了。每當我從門口下班回來，小狗總會從院子里跑出來，搖頭擺尾跑前跑地迎接我。我坐在沙發(fā)上，小狗會很乖巧地依偎在我的身邊，有時候甚至臥在我的雙腳上，用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仰望我。我用手輕輕撫摸它的身體和潔白柔順的皮毛，它也不回避，靜靜地安享主人的撫慰，眼睛里滿是柔情。周五下午下班回來，小狗像往日一樣，照例像迎接“凱旋歸來”的將軍一樣給我舉行了“歡迎儀式”。晚餐時，盡管妻子做的飯剛夠我們兩人吃，我還是特意留了一些，作為小狗的“晚餐”。周六中午，我到河底辦事，妻子在家里忙家務(wù)。從河底回來后，妻子告訴我說，小狗不好好吃飯，剛才還不停地嘔吐，是不是病了。我問妻子，小狗去哪了，妻子說又出去了。當時，我們都沒有在意，以為小狗不過是尋常的胃腸反應(yīng)，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當日的午餐和晚餐，我們都在屋外的臺階上，在小狗的小盆里為它預(yù)留了足夠的食物，可惜它一直沒有享用。周日一大早，還是沒有看見小狗的蹤影。妻子說，是不是還在小屋里面臥著，我找了一圈也沒有。早飯時，我和妻子正坐在小桌旁邊吃飯，身后的過門輕輕被推開了。我驚喜地說：“是小狗回來了!”只見小狗站在過門中間，渾身發(fā)抖著，幾乎站立不穩(wěn)，似乎是在向我們求助的兩只眼睛淚汪汪的看著我，那般黯淡無神，又那般令人憐惜。我起身將小狗抱回來，放在我身旁，隨手把小狗平日最喜歡吃的豬肘子骨頭扔給它。它費力地眨一眨疲憊的眼睛，有氣無力地看一看腳旁的骨頭，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妻子說，不行的話，給小狗喂點藥吧。我說行。我和妻子配合著，一人掰開小狗緊閉的嘴巴，一個人用小匙將抗生素和感冒沖劑等沖化的藥液一點一點喂下去。喂完藥，小狗強撐著病軀踉踉蹌蹌?wù)酒饋?，東倒西歪地向灶臺走去。小狗用盡最后的氣力，臥倒在灶臺一側(cè)放柴火的角落里。妻子說，也許是這兩天下雨，氣候反常，氣溫下降，小狗感冒了，怕冷?？恐偷脑钆_，睡一覺發(fā)發(fā)汗，說不準就好了。

中午，又到了吃飯時間，妻子包了豬肉餡餃子。我們沒有打擾熟睡的小狗，只是特意留了幾個餃子給它。吃過午飯，妻子洗刷完碗筷問我，也不知小狗怎么樣了，把它弄出來喂點吃的吧。我從灶臺旁邊靠窗放置灶具的小桌下面，將小狗抱出來。摸一摸小狗的身子，已經(jīng)涼地有些僵硬了。小狗痛苦地大張著嘴巴，一對曾經(jīng)那般美麗、那般清澈的眼睛永遠閉上了。

一瞬間，我的眼前一片空白，愧疚和難過充斥了我的腦海。

綿綿秋雨終于停了，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雨絲。為了不使小狗的尸體風(fēng)吹日曬和被其它野獸糟蹋，我扛起?頭和鐵鍬，來到離家不遠的第二道水溝旁邊的小荒地，挖了個小墓，默默埋葬了小狗。我在心底默默對小狗說，這里離家很近，想家了就回來看看吧!(晉能集團四通煤業(yè) 馬關(guān)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