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佩希:如果安全 丑又何妨
不知從何時起,關(guān)于食品的安全危機突然就來了我的身邊。一直想寫一篇這樣的文章,卻找不到那個爆發(fā)點。直至昨日,公司食堂的大姐,從家里提來了一大袋新鮮的無污染、無農(nóng)藥的韭菜,飯后很快便被我們一分而空,我才知道事情是多么的嚴重。拿回家對孩子婆婆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是沒有打藥的韭菜,給兒子包餃子吃。
羅姐家是專種韭菜的菜農(nóng),再過一段時日,她家又該賣韭菜花了。她送我們的韭菜是老疙瘩發(fā)的,炒著吃特別鮮香細嫩。問她:韭菜一般會打藥嗎?她笑著說:自己吃的就不打嘛。賣的要打。
“為什么要打?可不可以不要打”?
“不打沒有賣相的嘛”。
賣相?她的話一出口,我便想起了菜攤上一溜齊的碧綠黃瓜,尾巴上還有未落的花蒂,切開種籽還很細嫩,卻已有了空心。這是為什么?我想很多人都明白??招氖怯昧伺虼髣?,一溜齊也是用了一種特別的化學(xué)藥品。是的,在現(xiàn)代科技的大力支撐下,大城市的菜場幾乎難得見到那種長得七歪八扭的黃瓜、茄子,蟲眼遍布的青菜,大小不一的番茄了。取而代之的是:又大又粗的茄子,紅透了的大番茄,又綠又整齊的黃瓜,葉片完整無瑕的青菜——市場一片繁華,蔬菜多么喜人!
可是,當(dāng)你為這些美麗的表象欣喜、得意時,你不知道的是:菜農(nóng)只有自己吃的菜才不會打藥,賣的,都會打。這是羅姐的原話。如果不打,菜會被蟲吃光,沒有收成;如果不打,菜的賣相不好,又會賣不出去。所以,打藥,既是種菜的必要程序,又是農(nóng)民保收增收的關(guān)鍵。
“你們打了藥后多久才上市呢”?
“這個不一定嘛,看收菜的人好久來?有時頭天下午打了,第二天來了就收了嘛”。
“啊”?
我呆了半晌。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告訴自己和家里人,能削皮的一定要削皮;不能削的,一定要先泡十幾分鐘,再用流水沖洗幾遍。每天做早餐洗菜的心情,真的是無比憋悶啊!
關(guān)于食品的安全問題,我從前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那時在礦區(qū),媽媽又當(dāng)過二十幾年農(nóng)民,所以對于在菜市選菜總是特別有智慧。一是菜販子的不買;二是好看得不正常的不買。她要買的,一般都是附近老頭老太的菜。有時她也會問一下,你的菜打藥了嗎?老人家會說:農(nóng)藥那么貴,打啥子打喲。這是種來自己切(切,達州方言。吃的意思。)的,吃不完才來賣。所以,我媽買的菜,總是又便宜又丑。黃瓜有的直有的彎,有的頭大腳小,西紅柿也是陰晴不定,菜葉上也能看見蟲眼。以前擁有這些還算健康的食品時,覺得外面的東西更美味。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丑的,才是最安全最健康的啊。
人要知廉恥,可對于一些攤主、菜農(nóng)來說,廉恥、良心二字早就被利益蒙上了厚厚的油脂。剛來成都時去買菜,問攤主打藥了嗎?那女?dāng)傊鳑]好臉色的說:不打種不出來!去理發(fā)店染發(fā),我對師傅說,你們每天聞這些染發(fā)劑的味道,對身體多不好啊。師傅說,是對身體不好,但還是比吃的菜好多了。我一朋友是周邊的菜農(nóng),他有一次對我說:你們城里人好兇喲,我頭天打的藥,二天去賣都沒有把你們毒死。
這個不算玩笑的玩笑嗆得我啞口無言。這些人到底把我們當(dāng)什么了啊?小白鼠嗎?草芥嗎?良心呢?人性呢?天理呢?從前在達州時,一位同事就講過黃瓜長個兒的事。說她在城里頭天買的黃瓜沒來得及吃便放進了冰箱,第二天發(fā)現(xiàn)黃瓜居然還長長了。真是為了利益,一個個都喪心病狂啊!
很多人說我們這個時代是幸福的時代,我們的孩子是最幸福的孩子??墒牵娴男腋?從大處看,社會安定,國家太平,衣食無憂。可是,他們現(xiàn)在吃的能和我們從前吃的那些東西比嗎?他們嘗過從地里摘下一根黃瓜抹抹泥咬一口唇齒清香嗎?他們試過提著小籃從地里摘下大紅的番茄回家用白糖浸著喝汁的甘甜嗎?他們試過拔開為桔樹保暖的高梁桿無比意外的發(fā)現(xiàn)樹上居然還有一個豐收時節(jié)被遺漏的大紅桔子的清冽嗎?他們試過從藤上選根最嫩的絲瓜煮清湯面嗎?沒有,沒有,統(tǒng)統(tǒng)沒有!飼料蛋、毒牛奶,鉛大米、農(nóng)藥菜、抗生素肉等等,便成了我們和孩子的生存必需。病的人越來越多,得怪病的人也越來越多。世道如此,如我們這般普通的老百姓又如何安心的活!
無能也無力去追問政府、指責(zé)菜農(nóng)。久久思索,我們之所以會當(dāng)小白鼠,只因我們沒有土地!土地,如今這兩個字在我的心里是多么的可親啊!它是從前爸爸背回來的飄香的谷子,是媽媽扛回來的一袋袋面粉,是帶著泥的花生,是含著露珠的韭菜,是吃不完的豇豆,采不盡苕尖。土地多好啊,可是,我們都丟了……
既然環(huán)境如此險惡,便想著要救亡圖存。想過讓父母在種菜的時節(jié)回去種菜,收割的時候再送到城里來。婆婆語音悠長地說:你沒種過菜的哪曉得喲,一天要澆水、擔(dān)糞,不是種下去就不管了。爸爸說,你這是豆腐盤成肉價錢,過路費多貴!于是只好作罷。公司的小同事知道我的心事后,外出閑逛時發(fā)現(xiàn)有機蔬菜的宣傳單,便要了幾張。為了引起我的重視,分別折成了心形、鶴形放我位置上,當(dāng)時頗為意外驚喜。不過,有機的東西價格也著實不低。比如春節(jié)時的有機豬肉,就賣到60元每斤。再說,它既是產(chǎn)業(yè)化的種植,你又如何放心他真的是天然無污染呢?頂樓種菜吧,又避暑又實惠。同事說。這個好,不過,一萬元一平的城市,錢呢?
一日三餐,食品安全問題如一塊石頭壓在了心上。久思便萌生了一個愿望:若在我退休時食品安全問題依然得不到有效的解決,那就下鄉(xiāng)去。修一房一院,房邊有魚塘,院邊有果樹,地里四季有菜,院里兒孫繞膝——這個,算是我的中國夢吧。
不過,在離退休還有幾十年的日子里,還是學(xué)著盡量選中毒不深的蔬菜吧。無外乎長相,無外乎美丑。只要安全,丑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