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山人的“第一堂課”
大學校園與安山地底那個泥濘、不見一絲陽光的世界有著千里之隔,而一名學生離成為一名礦山工人又是那么的近。隨著報到的日子越來越近,心也沒來由得慌亂與煩躁,多年象牙塔里的生活將我變成了“溫室的花朵”。但少年激昂,笑看云低,又怎會因畏懼之心而卻步不前。
來到陜北礦業(yè)涌鑫公司安山煤礦,綜采隊成為我新征程的起點。六月的天,我一邊艱難地把棉衣套到線衣外面,一邊揪著皺在線衣里的秋衣?!帮w哥,井下是不是很冷,棉衣和線衣是不是都得穿上?”我焦躁地看向在班前會上才認下的師傅。
“不用不用,棉衣在天冷的時候穿,我平時就穿個線衣”,尚飛從柜子邊探出個頭看了一下我說道,“你第一天下井,穿厚實點,穿棉衣吧?!憋w哥的話還沒說完,手里已經(jīng)開始忙著脫衣服的我胡亂地點了幾下頭。
“小張,咋衣服還沒穿好?”,不知何時尚飛竟穿好了衣服站到我身后,“先彎一半靴筒,這樣穿膠靴既不會把里面的褲子弄皺,又穿的快。”看著飛哥蹲在地上幫此前素聞謀面的我彎靴筒,這讓平素“熱情助人”的我心里蕩漾起了陣陣漣漪。
穿好衣服來到礦燈房,抱著自救器、定位卡、礦燈的我站在礦燈柜前既不知道該怎么穿戴,又犟著不肯向旁邊的人問。眼看著邊上都有人走到信息站準備站隊,我還在觀察別人怎么穿。
飛哥又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許是他早就看出我的慌亂,或是看到我定位卡還沒往皮帶上系就已經(jīng)把腰帶扎好。還沒等我開口,飛哥就主動拿起我的安全帽。
“帽子上有個小環(huán),記得把礦燈的線從里面穿過去再把礦燈插在帽子里,不然線掛到什么地方可就危險了”
“先把定位卡串到腰帶上,腰帶再把自救器就好了嘛”
“喏,你看”
“哎,名字咋還沒貼”
“來,把名字給我,你先把腰帶系好。”
一句一句落心頭,我終于把從澡堂到憋到礦燈房的一句“謝謝”說了出來,我不是一個在人前緊張到話都說不出來的人,更不是能面對他人幫助能長久保持沉默的人。自忖讀過一點書,也和人談笑過“像牛一樣勞動,像土地一樣奉獻”的話,但打心底里尊重勞動,尊重礦山人是在我說出謝謝時學會。
等我穿戴好一切跑到信息站,只見整齊地隊伍齊刷刷看向我。頓時,我像根木樁一樣杵在原地,望向班長。班長翟占強咧開嘴笑著說:“新兵蛋子第一天,下井了注意安全,有啥不懂就問你師傅”,說著揮了揮手示意我趕快站好,然后目光掃了一圈,又定格在我身上。我左右掃了一眼,又把自己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他。
老翟大步走到我面前,把帽帶整整齊齊的對到下巴,小聲說道,“記得帽帶要戴好”,又笑了一下,把頭往我耳邊一伸,“明天可得快點”。
“報數(shù)”
“一、二、三.....”
書里的道理和知識不會從紙上蹦起來說,“你啥都不懂,根本沒理解我是啥意思”,但讀書的人自以為高明,這大概是我最好的寫照。曾以為我讀了那么多那么厚的書,總該懂得更多,做的更好??墒聦嵣?,我人生中最厚最難的書才剛翻過序章。
在安山這一節(jié),從芒種到暮冬,在那片深深煤海里汗流浹背讓我從心浮氣躁的學生娃慢慢轉變成一個礦山人。這八個月里我學了太多太多,但還是第一天下井的那個早晨在心里刻得最深,那是我成為礦山人的第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