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上的光輝歲月

牛背上的光輝歲月

我出生在陜北農(nóng)村，厚重的黃土地上承載了我諸多的童年記憶。

我身邊的朋友也多是農(nóng)村出身，大家聚在一起總是有講不完的話題。在飯桌上聊起童年的光輝歲月時，大家議論紛紛，和泥巴、滾鐵環(huán)、玩彈弓、頂牛、撿沙包、做柳哨、打?qū)殻▽毸闶顷儽碧赜械挠螒?，把紙折疊成可以區(qū)分正反面的正方塊）……這些游戲曾占據(jù)了我們這一代人絕大部分的童年時光。說到童年的眷戀之情。還得說“牛背上的光輝歲月”?；蛟S有人會感到疑惑，但當我再說到“放牛”這件事時，和我一樣在農(nóng)村長大的同齡人就心有靈犀了。在我看來，一個優(yōu)秀的放牛郎不光要把牛放飽，還得具備嫻熟的御牛技術(shù)，碰巧這兩點我都做到了。

起初，我認為放牛的最大樂趣就是能騎牛，也是能彰顯男兒英雄氣概的有力途徑。我想在金庸、古龍、梁羽生等老前輩壯麗文筆的煽動下，或許每一個男兒都有一個騎上寶馬，背著寶劍，浪跡天涯的江湖夢，都渴望能成為一名大俠，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在小伙伴們的眼里，騎馬就代表著一種浪漫的英雄主義。一次，鎮(zhèn)上文工團的幾名干部扛著一堆老舊設(shè)備，給村里放了一場電影，講的是趙子龍長坂坡單騎救主的英雄事跡。不看還好，自從看了這電影，整個人心血沸騰，騎馬成了我心心念念的夢想。然后現(xiàn)實總是慘淡的，時至今日我也未曾實現(xiàn)御馬奔馳的兒時夙愿，更別提仗劍走天涯了！

在陜北的很多農(nóng)村，年齡稍大點的中小學(xué)生都會利用暑假為家庭做點貢獻，女孩們普遍承攬下給父母煮飯的活兒，男孩們則拉出圈里的大黃牛漫山遍野地尋覓草地，俗稱放牛。暑假一到，家家戶戶的牛兒便不用整日呆在臭氣烘烘，蚊蠅叨擾的圈里，至少整個暑假都能游山涉水，近距離感受著大自然的風(fēng)光。村里和我同齡的伙伴有十來個，我們就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一支規(guī)模不小的放牛團隊，同出同歸。特別是出村和進村時，在狹窄的村道上，整個團隊銜接起來差不多有兩三百米，宛如一只浩浩蕩蕩的軍隊，場面極度震撼！

值得一提的是，我是這支隊伍里最早掌握御牛技術(shù)的靈魂人物?？陀^地說，這也是一項在無數(shù)次血淚中鍛造出來的獨特能力，本人也多次默默承受了摔落牛背的巨大傷痛。由于家里養(yǎng)的是一只公牛，牛到青年，蠻力無窮，身體素質(zhì)堪稱馬中赤兔，脾氣也遠比上了年紀的母牛暴躁，一般人是萬萬不敢在這廝面前造次的，可自幼就號稱懷揣著一腔英雄主義的我又豈能輕言放棄？在幾番折騰后，牛妥協(xié)了，甘當我的坐騎，我給他取名赤牛。后來在給其他小伙伴傳授馴服赤牛的經(jīng)驗時，我大概總結(jié)了三個階段。

首先是建立友誼階段。為了和赤牛搞好友誼，我每天都想法設(shè)法尋覓鮮嫩肥美的草地和清澈甘涼的水源，甚至不惜把母親擺到廚房的瓜果蔬菜貢獻了出來，瘋狂地刺激他的味蕾，赤牛很快就淪陷了，跟我的友誼火速升溫。后來這一招也被本人廣泛地應(yīng)用于追求異性，收效頗豐。取得了赤牛的信任后，我也嘗試著跟他零距離接觸，給他撓癢癢，按摩等，多次使其沉浸在舒適的服務(wù)中不能自拔。

然后是反復(fù)試探階段。取得了獨家服務(wù)權(quán)之后，我開始佯裝著給赤牛按摩，趁其不備順勢把一只胳膊搭到牛背上，然后慢慢地把整個身子的力量靠上去。起初赤牛很抗拒，背部好像是他的禁區(qū)，容不得按壓。我慢慢地嘗試著在他的背上馱點東西，讓他的背部慢慢尋找馱東西的感覺。在我三番五次的試探下，赤牛只好妥協(xié)，并漸漸地習(xí)慣了起來。這時候我就開始嘗試著趴在他的背上，趴著走個三五米再下來，然后再繼續(xù)……

最后是徹底征服階段。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不再滿足只是趴在牛背上，隨時瞅著機會準備騎上去。一次在沒有任何鋪墊的情況下，我便貿(mào)然出擊，撐著赤牛的肩膀，直接跳著騎了上去，赤牛的背部受到了猛烈地沖擊，由于反射弧的作用，兩腿一蹬，凌空躍起，我直接被摔了個四腳朝天。打這以后，我狂躁的心臟再沒有之前勇敢了，一連幾天我都不敢在輕易嘗試。在和村里有經(jīng)驗的騎手學(xué)習(xí)了一部分經(jīng)驗后，我開始嘗試在上坡路段騎乘，因為上坡的時候牛的行進速度低，不愿因為人的一些小動作而費力掙扎，相對比較溫順，也便于騎手進行一系列高難度的操作！果然，在一條狹長的坡路上，我順利地騎到了赤牛背上，赤牛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被我輕松化解之后，便默默地接受了現(xiàn)實，自此我的騎牛生涯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征服赤牛的事跡很快在村子里傳了開了，同行的小伙伴更是被我的御牛技術(shù)佩服的五體投地，紛紛效仿我馴服自己未來的坐騎。在我的熱情指導(dǎo)下，大家都掌握了御牛之術(shù)。每當夕陽西下，伴隨著落日余暉，入村的路上就會出現(xiàn)一支浩浩蕩蕩的騎行隊伍，裝腔作勢地哼唱著周杰倫《雙截棍》，逐漸走入村人的眼中，臉上寫滿了得意。一些疙蹴在村頭端著洋瓷碗吃面的老漢打岔到：“這又是誰誰家的那幾個灰小子放牛回來了”，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們擔心地念叨：“老命，操心跌下來碰給哈（陜北方言）”。在我們這些牛背上的騎手看來，這反而是最光輝、最英雄的時刻！

有時我們會毫不吝嗇地多走上幾里路，帶著牛兒們?nèi)テ穱L那些離村很遠尚未被牲口腳踏的鮮美草地，以此來獎勵他們在騎行過程中的突出表現(xiàn)，于是讓老牛們吃上嫩草成了我和牛兒共同的奮斗目標。當說起世人對“老牛吃嫩草”的鄙夷態(tài)度，我難免對老牛的遭遇感到不公。憑什么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追求美好幸福的生活品質(zhì)，卻要抨擊那些渴望吃上鮮嫩水草的老牛，他們辛勤勞作一生，難道還配不上幾根野火吹又生的小草嗎？不過老牛用自己的形象為那些用情不專，拈花惹草，成了家還勾三搭四的背叛者扛下了所有的罵名！在想起那句“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為你負重前行”，我覺得全然可用來贊美老牛的寶貴精神！

暑假很快就結(jié)束了，我和我的伙伴也暫時告別了放牛生涯，投入了學(xué)業(yè)。經(jīng)歷了一個假期的愉悅時光，學(xué)習(xí)知識的效率明顯提高，大概是得益于勞逸結(jié)合。放牛的經(jīng)歷一直被我當做是自己的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同時也很慶幸自己生活在那個不用每天被家庭作業(yè)拖到后半夜的時代，從小塑造了我豐富的人格和參與了大量的社會實踐，不單單是像今天課堂上的孩子僅僅是學(xué)到了能考100分的知識和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優(yōu)越感。

朋友們都說小時候資源匱乏，娛樂項目單調(diào)，卻總是能玩的忘乎所以，欲罷不能，絲毫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枯燥乏味。反之，今天社會資源豐富，娛樂設(shè)施千奇百怪，很多孩子卻并不能完全釋放天性，反倒是青少年患上抑郁癥的案列層出不窮。

（強艷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