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未啟的家書
“他”是誰?我不認識。因為一本《莊志》我見到了他的容貌,軍帽下是一張敦實憨厚略顯稚嫩的臉,簡介中寫到: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某旅某營營長,1948年6月攻打吉林省四平市陣亡,籍貫山東省濟南市章丘縣人,年方21歲。
張奶奶說:“1947年冬天,家里住進了兩個傷員,都是槍傷,有一個年輕人傷在肩部,他在槍炮中撲倒了身邊的戰(zhàn)友,子彈打穿了肩胛骨。同行傷員喊他營長,他卻木納著不愿跟人說話。慢慢熟悉了就聊了起來,聽口音是山東人,攀談中得知還是一個縣城的老鄉(xiāng)。我問他有啥話捎給老家的親人,等太平了回娘家省親可以代傳。本來是一句無法預(yù)知的客套話,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撓著鼻尖怯怯地說:大姐,我姐姐嫁到鎮(zhèn)上,你可以找她。但請求您千萬不要告訴她我的傷情,只說我很好,讓她代我照顧好老娘和弟弟,解放了,我就回家。拐過年,他便要求返回前線。走的時候肩上還纏著繃帶,他艱難的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稚嫩的對我說:大姐,如果可以見到我姐,把這個給她。
去年村里撰寫莊志,莊志里關(guān)于大舅姥爺?shù)慕榻B只有: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第11縱隊,于1948年6月第四次攻打吉林省四平市時陣亡。奶奶說起大舅姥爺,最多的就是:當年村里來了八路軍,俺弟非要參軍打鬼子,俺娘死活不同意,還是我給他包上干糧和鞋襪送他走的,誰知道這一走就音信全無、沒再回來。等來的是解放后縣民政局送來的烈士證和撫恤金,家人的淚水早已經(jīng)流干在失聯(lián)的那些歲月里了,心里得到的反倒是安慰,起碼知道他不在了。奶奶說:俺弟做了一個中國人的分內(nèi)事。
今天,我才明白大舅姥爺為什么從參軍到陣亡沒給家里寫過一封信,因為他不想搞特殊對待,還有那么多和他同齡甚至比他小的戰(zhàn)友都偷偷地寫了家書卻不敢發(fā)出去。他們害怕那是最后的遺書,給家人一個絕望的等待,也是把希望留給了明天。等全國解放了,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