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皂角樹

　　前幾日母親電話中告訴我，老家老屋前的皂角樹沒有了(皂角樹，我們魯南地區(qū)方言叫做角角樹。皂角樹，是書面語稱呼)因?yàn)樾枰▋Υ纥S姜的井窖，不得不將皂角樹連根拔起賣掉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頭忽然一陣陣的疼痛，越想這件事，越覺得氣憤起來。因?yàn)椴徽撊绾?，這棵皂角樹給我有了很深很深的感情，因?yàn)樗拇嬖冢瑤Ыo了我兒時許多快樂的回味;因?yàn)樗拇嬖?，也讓我永遠(yuǎn)傳承了父輩們熱愛故土的情懷。

　　我再次細(xì)細(xì)算來，我家這棵皂角樹擁有103年的樹齡了，他凝聚起了我們一家人太多太多的情感。曾祖父對祖父說過，種下這棵皂角樹時，那年全國人民就剪掉了辮子。還說，那個年代戰(zhàn)爭不斷，政局動蕩加之自然災(zāi)害頻繁，作為勞苦大眾的曾祖父一家和同村人一樣，要忍受饑餓。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到處乞討為生，最遠(yuǎn)到達(dá)南邊徐州沛縣、銅山、下邳地區(qū)。

　　曾祖父生怕哪一天從徐州回來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家，于是在徐州山林里找到了一棵生長茂密的皂角樹苗，專門把根部多帶點(diǎn)土，最后包在塑料袋里，將其帶回家種植。

　　曾祖父在后來快要咽氣的時候告訴我的祖父，讓祖父記住“自家院子南側(cè)種植的皂角樹是背井離鄉(xiāng)之人，苦難生活的象征;是告誡孩子惦念故土的警鐘，以后家里每一個人無論什么時候，不管從事什么，到哪一天也不能忘記自己的老家老屋，要熱愛生養(yǎng)自己的地方”曾祖父最后一句話是“老輩窮苦，也沒有什么留給你們，只能留下這棵樹吧，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你們以后別忘了老家，別忘了這樹和我”隨后駕鶴西游。

　　后來祖父又告訴叔伯，叔伯又教育著我們孫子輩們四人。到今天，我仍沒忘記這些話。

　　因?yàn)楝F(xiàn)代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原因，收獲的黃姜、毛芋頭實(shí)在太多了，根本短期出售不完，必須要挖土窖進(jìn)行儲存。經(jīng)過連續(xù)幾天的猶豫，父親終于狠下心來，下定決心把這棵百余年樹齡的皂角樹刨掉。

　　后來我問父親：“既然沒辦法只能這樣做，那刨掉皂角樹前你怎么也不用照相機(jī)給皂角樹拍張照片呢?”父親說：“最終我沒有拍，留下念想，反而覺得更難受。皂角樹的魂靈在咱家就是熱愛故土，重視親情。我們牢記踐行這種精神就行了，父輩們會理解的。況且你祖父逝世前看到家里田地中種植這么多經(jīng)濟(jì)作物，不也很開明的說過‘實(shí)在不行，把皂角樹刨掉，挖窖放東西吧，以后把這精神記住傳承下去就行了，不要單單戀愛著這棵樹。”

　　想到這棵皂角樹，我那兒時的種種記憶，突然一幕幕的，很是清晰的顯現(xiàn)在心頭，躍然于紙上。冬天里，皂角樹全身光禿禿，黑乎乎的，看上去毫無生機(jī)可言?？墒撬母祬s是繁密的厲害，畢竟土壤下面的根系生長了100多年，后來聽父親說在刨掉皂角樹的時候，有三根樹根都在20米長，可見生命力是何等的頑強(qiáng);春天里，皂角樹全身樹皮變得濕潤起來，最后在仲春的階段全身吐綠，成為一處茂密的綠蔭;夏天，皂角樹長出了很多刺，我們稱作皂針，我們將其當(dāng)槍使，玩起槍戰(zhàn);有時又當(dāng)成利器，互相打起來。一不小心皂針就會打到人的腿上、胳膊上，流出血來。一次我和伙伴們玩耍時，有人違規(guī)跑到我的身后給我以偷襲，一下子將皂針打在我的腿上，立馬出了血，我哇哇大哭起來。下地回家的母親看見，立即把我?guī)У结t(yī)院去包扎。后來誰偷襲的我，我如實(shí)告訴了母親，母親便找到了偷襲我的玩伴的家長，當(dāng)著雙方家長的面，偷襲我的全枝哥，被他父親手拿楊樹條抽的嗷嗷大叫，滿院子亂跑，到了晚上，他家給我家送來了三十個鴨蛋、三十個雞蛋，說是給我補(bǔ)補(bǔ)身子。

　　夏天屋子里空氣感覺紋絲不動，汗流浹背。于是我們吃飯總會把桌子搬到皂角樹下，在陣陣綠蔭里，享受著絲絲清涼。吃完飯沏上一壺茶，午后的我們談天說地，很是輕松歡快;夜晚把涼席鋪在樹下，祖父把紅星牌半導(dǎo)體收音機(jī)搬出來，收索廣播電臺，收聽扣人心弦的電臺評書，就在那時我知道了《薛家將》《楊家將》《呼家將》《包公案》《三國》《五鼠鬧東京》《貍貓換太子》《白眉大俠》等等好聽的評書故事;有一年，鄉(xiāng)鎮(zhèn)廣播站普及了有限電視，我們家電視節(jié)目突然多了許多，真是太好了。父親干脆在皂角樹下搭設(shè)了一個放電視的木頭架子，把電視放上去。還在樹下鉆了一口壓水井，晚上吃完飯，用壓水機(jī)壓上一大盆水，里面冰上西瓜、蘋果、葡萄、甜瓜。躺在涼席上看著電視吃水果，真是舒適幸福極了;秋天落下許多皂角，因?yàn)樵斫蔷哂袎A性，是制作洗衣粉和肥皂的主要原料，這時會有小販到我家收購皂角。另外皂角里的豆子和皂針還可以做藥用價值，用于祛痰、治癬、利尿，也有中醫(yī)到我家收購這些豆子和皂針。

　　可是想到今年夏天，我再回老家，這密密麻麻的綠葉、絲絲涼爽的樹蔭、慢樹舞動的皂角，是再也沒有了，我心里再一次陣陣酸楚起來。盡管沒回家，我就可以很清楚的想到，我老家的院子里代之而來的是炙熱的太陽，燙腳的土地，荒涼的庭院，想到此，我的眼淚不知不覺的留下來了。雖然老家家里有了空調(diào)，有了冰箱，可是我卻總覺的高興不起來，還是沒有在皂角樹樹蔭下感覺真誠和快樂。

　　在現(xiàn)在不斷變遷的時代，人們?yōu)榱烁鞣N目標(biāo)奮力打拼，走南闖北，步履匆匆，有的定居在了生活條件好的他鄉(xiāng)都市里，回老家的次數(shù)也是漸漸少了許多少，與故土有了距離，與家人面對面交流的時間也少了。想到這些，我也誠懇祈愿現(xiàn)在的人們不要忘記了自己的故土故園。

　　我愛您，皂角樹!是您帶給了我們濃濃綠蔭，是您奉獻(xiàn)給了我們經(jīng)濟(jì)價值，是您傳承了我們家熱愛故土珍惜親情的家風(fēng)情懷，也是您帶給了我兒時無限歡樂，伴我一路成長。

　　皂角樹啊，皂角樹，我愛您!您是我心中永遠(yuǎn)的皂角樹! 皂角樹，您放心，我會永遠(yuǎn)記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