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祖波:想念那碗綠豆湯

想念那碗綠豆湯

作者：萬祖波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時光稍縱即逝，細細算來，奶奶她老人家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五個年頭了。

可是直到今天，每當我看見有些老年人三伏暑熱的天氣里，給他們的孫子喂喝綠豆湯時，我的心里羨慕極了，隨后代之而來的往往則是一陣陣的傷心失落感。

因為，在我兒時的記憶里，曾經奶奶也給我做過可口清香的綠豆湯，面對淘氣的我，奶奶也曾不厭其煩的督促我趕快喝下去,說是喝完綠豆湯就能夠全身清涼，不會中暑了。

說到綠豆湯，像我一樣，所有農家人的孩子絕對是完全知道的。綠豆也叫小青豆，在我國有著二千多年的種植歷史，屬于豆科類植物。綠豆清熱之功在于皮，解毒之功在于肉。尤其是將綠豆添水加熱進行煎熬，最終粉碎成湯喝下去，效果會更好。我國明朝著名中醫(yī)學家李時珍在醫(yī)藥界著名典籍《本草綱目》里也對綠豆的作用進行了明確闡釋，說綠豆的功效為“厚腸胃。作枕，名目，治頭風頭痛。除吐逆，治痘毒，利腫脹”可見綠豆的功效何其大。要知道在我小時候，只有少量冰糕，而各類飲料和涼茶幾乎完全沒聽說的年代，綠豆湯則是夏季鄉(xiāng)村人家避暑去熱的主食飲品，發(fā)揮的作用極大。

老家有句農事語講到“三月三，種苗呀，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啦”因此在這個最佳種植的季節(jié)里，每年農歷三月中旬，祖父就會提前挑好精良的綠豆種，在水盆里侵泡兩三天，然后在田地里拉上一根長約10米左右的麻繩線，用厥頭緊靠著拉直的麻繩線，每隔15到20公分的樣子，刨出一個小坑，小坑大約深4-5厘米，直徑寬5-7厘米，然后把事先泡好的綠豆種子每坑埋進3-5顆，再給每顆埋進土坑的種子灌滿水，最后在種子的上面覆蓋上薄薄的一層土，綠豆的種植就算完畢了。大約一周左右的時間，綠豆發(fā)芽了全部破土而出，今后每周全面澆灌一次水即可。大約3個半月-4個月的樣子，綠油油的豆秧下一串串的豆子全部長出來了。大約4個半月的光景，綠豆秧枯死干黃，綠豆被全部清割搬運到農家院子里。

吃過早飯，奶奶就會用塑料布把地面上的豆秧圍擋起來，四周用塑料布拉起的墻體大約1米多高，然后把豆秧薄薄的鋪開，拿起一根兩米長的大棍子向豆秧砸去，這一砸只聽得噼噼啪啪的響聲，墨綠色的綠豆嘩啦啦的四處亂蹦，全部從豆秧上落下來。多次用棍子砸，砸的最終豆秧上沒有豆粒了就算結束。出來的綠豆被清掃堆放在向陽處晾曬三五天就可以食用了。

當然綠豆也可以烤著吃，就是說綠豆長出來，豆秧還處于綠油油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摘下來，放在挖好的土坑頂部支桿上，下方點起一堆柴火，燒上七八分鐘，把火撲滅，這時候新鮮的綠豆香氣四溢，饞的伙伴們口水直流，一氣之下，每個人都能夠吃上二十串，吃的肚子直打嗝，肚子飽了，但口癮還沒夠，口里還想吃，但畢竟還是吃不下去了，也就就此作罷。這種吃烤鮮綠豆當然是不正確的做法，因為豆子還在生長，在此階段直接吃了新鮮的豆子，那么豆子最終產量會嚴重降低，所以大人們是決不允許吃鮮綠豆的。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總有嘴饞的孩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每年都會因這事，挨大人們暴打的事情發(fā)生。尤其是偷摘偷烤別人家綠豆吃的行為，更加惡劣，結果暴打會更為嚴重。

所以最安全、最放心的吃法，還是喝綠豆湯。小時候雖然冰糕冰果普及，小青年騎著大輪自行車，后面馱著個大木箱子，走街串巷叫賣老冰棍等冰糕，但吃多了也不是好事情，拉肚子的甚至虛脫的例子都有發(fā)生。因此，反正在我的記憶中，每次祖父給我買冰糕吃，奶奶總會數(shù)落祖父一番。奶奶則會馬上把門后水缸的竹蓋打開，伸手抓出幾把綠豆，放在鐵水勺里洗一洗，放在泥土灶鐵鍋里，倒上幾勺壓水機里壓出的冰涼的水，在鍋底燒起干樹枝、干麥秸，大約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鍋里的綠豆水變成了紅色，綠豆炸成了綠豆花。起初沒見過這么紅的湯水，怎么喝得下去，嚇得我連奶奶都不敢看了，感覺奶奶怎么變得這么可怕。后來奶奶說綠豆湯越紅越好喝，邊說邊向鍋里放進了面糊糊狀的東西，她說是堿面子。放了這東西，綠豆爛的會更徹底。最后奶奶把綠豆花盛在一個盆里，把綠豆水盛在一碗碗的白瓷大碗里。她向碗里滴了少量蜂蜜，還放了幾塊冰糖，等涼了，我把碗端起，一股腦兒的連續(xù)喝下去，真涼、真甜啊!

只覺得，一股涼意從喉嚨中直達胃中，此時的感覺難以形容清楚，就好像清朝四大譴責小說之一、小說家高鶚《老殘游記》里描述的那樣“五臟六腑像是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是吃了人參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真是舒服乎?舒服也!愜意乎?愜意極也!

是啊，想想一碗綠豆湯，這些年真不知護佑了多少農人的暑期安全。曾經好多年，鄉(xiāng)村人家頭頂烈日，收割玉米、澆灌麥苗，由于長時間處于三十七八度的環(huán)境，很多人感覺頭暈腦脹，昏昏沉沉，走起路來踉踉蹌蹌的時候，回家喝上幾碗綠豆湯瞇上一覺，一切恢復正常，啥事沒有。曾經筆者我自己小時候也曾隨父母田間勞作，搬運上百袋玉米的過程中，中了暑，嘔吐起來，兩眼冒金花，站也站不住了，被送到奶奶家，她又給我喝上幾碗綠豆湯，還讓我睡上一下午的覺。第二天，起來后全身輕松，一切正常。

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幾年，噩耗還是終于傳來了。也就那個夏天，也是那個時候，奶奶畢竟八十五歲的高齡了，患上了偏癱和高血壓，她仍舊堅持給他的兒子們、孫子們熬綠豆湯喝。誰知，這一次奶奶大腦嗡的一聲，兩眼漆黑，半個身子歪到到了滾燙的一鍋熱水中。沒過幾天，奶奶高血壓轉為腦溢血醫(yī)治無效逝世了。永遠的離開了她眷戀不舍的兒女們、她疼愛的子孫們，那年的綠豆湯我們再也沒有喝成。直到五年后的今天，我則親自買些綠豆熬上一大鍋綠豆湯當做茶水去喝，盡管我熬的時間也不段，買的綠豆質量也不錯，我的綠豆湯也和奶奶的做法一樣加了蜂蜜和冰糖，可是我卻總覺得再也沒有奶奶熬過的綠豆湯好喝了。在這綠豆湯的味道里我卻總覺的缺少了什么，總有些說不出的、甚至想哇哇大哭哭出來的感覺。

每當情由至此，我變沉默不語，突覺淚眼朦朧。我仿佛又清晰的看見：奶奶為了一大家人的暑期安全，不顧80多歲的高齡，固執(zhí)的選擇在高溫烈日照曬下，自己拌泥漿支起土鍋灶，還坐在鍋門口長時間生火添柴火，她汗流浹背，額頭上的汗滴滴的往下不停地淌，股股黑煙熏的奶奶滿臉漆黑，眼睛流淚不止，睜也睜不開。想想眼前這場景，是多么的辛酸而又偉大，高尚而又溫暖啊!

哦，奶奶的那碗綠豆湯，對我而言是多么的清香和甘甜!

哦，奶奶的那碗綠豆湯，對我而言又承載了她對兒孫們多么大的關愛!

綠豆湯，奶奶的綠豆湯，我一輩子想念的綠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