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平:孜孜以求 行者無疆——姚中華散文集《凝望與行走》序
和中華認識,總有快二十年了,這讓我常常想起“少年子弟江湖老”這句話,感嘆流逝的歲月。
一開始,并不知道他是江南人,雖說從外貌上,中華看上去像個文人,但行止果敢,性格爽利,和我身邊的淮北人差不多。就一見如故,老朋友一樣了。我這個人,不喜歡男人吞吞吐吐,黏黏糊糊,喜歡快人快語,大馬金刀。后來知道他是蕪湖人,吃驚得不得了。蕪湖是長江左岸著名的水陸碼頭,世風奢浮,民情市儈,商業(yè)化程度很高。但中華身上,絲毫不見市井習氣,與他相處很輕松,很愉快,不像有的人,與我交往,就是為了發(fā)稿。也知道他平時忙里偷閑,寫散文隨筆,問他有稿子沒有?他總是有些失措地說哎哎,潘老師!我那些東西,怎么能拿給你發(fā)表!
所以,當他把《凝望與行走》的文稿捧給我的時候,我著實有些吃驚了。中華以企業(yè)管理者的身份,于繁重的工作之余,嘈雜的環(huán)境之中,堅持散文寫作,這不能簡單地看作是一種業(yè)余愛好。我所關(guān)注的一位作家,身居地方要職,政治生態(tài)惡劣,前不久該地區(qū)發(fā)生劇烈的官場動蕩,擔心他卷入其中,我打電話去問,他卻斬釘截鐵道:放心吧潘老師,我有文學!果然,在后來揭出的貪腐窩案中,有近百人牽連進去,他則安然無恙,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文學救了我!這是肺腑之言,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喜悅。在這樣一個社會轉(zhuǎn)型期,官場物欲橫流,民間群起爭利,作為利益集團中人,如何自救?如何自保?在我看來,文學是一劑良藥。因為要寫作,所以要思考;因為要思考,所以要躲避煩囂。別人在酒桌上,你在書桌上;別人在紙醉金迷,你在清風明月……這時候才知道,有文學真好。文學可以清凈內(nèi)心,安放靈魂,文學可以抵御誘惑,祛除紛擾。寫作需要時間,需要心境,需要言行的自律,精神的自潔,不知不覺中,你就會遠離墮落和污濁。所以因“朋友之緣”引發(fā)的長篇大論,不僅是中華對朋友真諦的理性追問,恐怕還有基于現(xiàn)實生活的真切感受;以“大師為鄰”所表達的,也不僅是對大師的仰慕,還有“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的道德情操;面對“北方的鳥巢”,他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種生態(tài)焦慮;“沿渦河行走”,他感受土地的遼闊,歷史的深遠,先哲的崇高。從心理上,中華已經(jīng)完全認同了皖北文化,他對“淮河”的“凝望”深情而專注。穿越歷史,穿越苦難,穿越現(xiàn)實和俗世,中華獲得了完全不同于一般人的生活。
如果說中華的這一類文字,嚴謹端正,追求宏大,那么他的另一類文字,則展示出他的溫情,展示出他對細微生活的觀察力和表現(xiàn)力。在他的筆下,雞犬都通人情,都有了人性;他難忘“老屋”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摸秋”和“藏秋”,使他的童年充滿了意趣;對母親的思念,化做夢中的淚水;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逝去父親的面容,卻變得越來越清晰;他的舌尖之上,至今留有少年美食“方片糕”的甜和澀;而“通往村莊的泥土路”以及“江南的水跳”,都已深深植他生命的記憶。中華的文字,有著極好的感覺,如“我見過家燕入室筑巢的情景,那是在主人房舍的庇護下,不需擔心風雨,擔驚受怕,口銜細泥草莖,一路歡歌呢喃;我也見過南方森林里,一些會唱歌的黃鶯在密林間織下絲網(wǎng)般精致的小巢,密不通風的枝葉和藤蔓形成天然的庇護屏障,小鳥可以在那里高枕無憂地生活,啁啾鳴唱,繁衍后代”(《北方的鳥巢》)。“日子如同田地頭的青草,歷經(jīng)苦難的風吹雨打之后,終于一天天抬起頭來,有了一些明亮的色彩”(《歲月?lián)]不去隱忍的溫情》)等等,都看似平淡,實際需要很深的功力。我尤其欣賞“行走在古城的街道上,我無法想象這坐疊壓的古城,在歷史的歲月中呈現(xiàn)出怎樣的奢華。這讓我開始用一種近乎虔誠的目光,打量著街道上過往的行人,他們身上流淌著厚重的商業(yè)文化基因”(《在商祖的故鄉(xiāng)》)這樣的表達,平實自然,傳遞出溫暖、積極、向上的信息。雖然歲月的發(fā)際線已悄然躍上中華的額頭,但他依然自信、依然樂觀,依然執(zhí)著。散文是中華的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自我,他的價值、他的情感、他的喜好和厭惡,都在他的文字中體現(xiàn)。遠處是山,更遠處是海,天空正飄著美麗的卷積云。愿中華不斷追求高遠,今后能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作者系《安徽文學》主編,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