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啟:鞋匠老張
在淮北市人民路與渠溝路的交叉處,花鳥市場東邊的街檐下,有一處簡陋的修鞋攤,攤主便是鞋匠老張。我認識老張緣于生活,家中有的鞋子穿了一兩年,尚有七成新,若出點小毛病,棄之可惜,只要稍作修補,還可繼續(xù)穿上一段時間。2007年我搬家到市里,妻子在小區(qū)周邊補過幾次鞋后,很快得出結論:小區(qū)附近數(shù)老張的補鞋技術好,收費低,以后再補鞋就找老張。此后多年,我或陪妻子,或單獨去老張?zhí)幮扌啻危瑫r間長了,和老張也就很熟了。
老張不是淮北本地人,老家在蕭縣張莊寨。今年52歲,人有些黑瘦,身體殘疾,站起時腰佝僂著,拄著棍才能走。我問老張身體怎么落得殘疾?老張倒沒有什么忌諱,只是嘆了一口氣,說是在上世紀80年代他20多歲時,干重活閃了腰,圖省錢沒去大醫(yī)院,而是找當?shù)匾晃粚ν颇枚c皮毛的人幫助推拿復位,那人連按帶踩,以為把突出的脊椎骨按踩回原位就行了。沒想到這樣做的結果害慘了老張,差一點把他搞成癱瘓,等后來再送醫(yī)院已經無法恢復了,就成了這樣子,完全喪失了做重活的能力。因為是本村人,顧面子,又沒索賠。老張絕望過,但日子不能不過,在親戚的勸說下,跟人學起了修鞋,出師后買套工具便到離家七八十里路的淮北市里來謀生了,直到現(xiàn)在。
因為家庭和身體等幾方面的原因,老張沒有娶妻生子,至今孤身一人,即便如此,老張過得仍很樂觀,生活很有規(guī)律,一年四季,除過惡劣天氣,他總是上午9點前騎著一輛舊電動三輪車出攤,下午6點左右收攤。老張上過高中,有一定的文化,平時喜歡看電視,特別關注時事新聞。我每次修鞋都看到鞋攤周圍圍著一圈老人與老張談天說地,除了家長里短,談的多是國內國際時事,什么“十八大”、“釣魚島事件”、“王岐山反腐”、“9·3勝利日閱兵”等等。老張侃侃而談,眾人討論熱烈。他們擁護黨的各項好政策,對貪官污吏受懲拍手稱快。那場面熱鬧民主,儼然在召開民意代表大會,這是對“政聲人去后,官風巷談里”最好的注解,能讓人想起“位卑未敢忘憂國”這句話。這讓我對老張有些刮目相看。
老張修鞋技術嫻熟,他可以邊和眾人聊著街頭趣聞、國家大事,手里卻一點也不閑著。顧客來了,他接過要修的鞋后,仔細看看什么毛病,對癥下藥,他的手雖然粗糙開裂,但異常靈巧。切皮子,割鞋跟,縫邊補洞,專注認真,一氣呵成,從不糊弄人。補完修好,還要用砂輪把剛修的邊角磨平,用膠水把細毛抹平。爛鞋經他一番擺弄,雖然不是完整如新,但也不失精致美觀,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是補過的。老張鞋修得好,收費卻低廉,他不漫天要價,一只鞋如果不換底,縫補只收兩元,兩只以上優(yōu)惠。一天我見一位婦女修補了6只鞋,換了兩只鞋底,老張只留她15元,若在別的鞋攤,收25元都未必行。老張技術和厚道贏得了口碑,招來了顧客。每次只要他一出攤,很快便有一群人在等待。有人等不及便放下鞋走人,說有空來拿。老張的這種態(tài)度使他能溫飽卻剩不了多少錢,我有時莫名擔心老張的攤位會因為某種原因而消失了,使街頭少了一道讓人溫暖的風景。
從老張身上,我能看到一種笑對人生苦難的樂觀,一種普通勞動者的誠信和友善。像老張這樣的人,社會上還有很多,例如撿還巨款的清潔工,勇斗歹徒的民工,不等不靠,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下崗工人……在生活中,許多人喜歡把鮮花和掌聲送給明星等所謂的成功者,而忽略我們身邊這些身份地位都低下到塵埃里的小人物。他們堅韌頑強,如路邊的野花草,默默地生存,也許沒有幾個人記得他們的姓名,沒有幾個人記住他們的容顏,但他們其實比許多人都要樂觀,他們以自己的方式證明了人性的高貴。這個世界因他們的存在而溫暖,我們沒有理由不向他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