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時代中國核電再啟

在這一輪令人詫異的牛市中，一些曾買進核電概念股的投資者因為它們漲得太高了而提早清倉。但這些概念股卻以漲得“不可理喻”的行動來證明這些股民的做法是錯誤的。它們中有的甚至在一年時間里翻了差不多十倍。

這種漲勢似乎帶有某種“報復性”。因為它們曾受到2011年3月11日發(fā)生的日本福島核電事故的打擊而越走越低。

但現在，中國核電再次迎來了新的時代。5月7日，在福建福清核電站響起的汽笛聲中，來自國家核電主管部門和福建省政府的高官以及核電企業(yè)的高層們，正在慶祝該核電站第5號機組的正式開工。這是今年新核準的第一個核電項目，意味著中國核電正式解凍。

2014年以來，核電再啟在國內被廣泛地呼吁和重申。國家能源局核電司司長劉寶華在今年5月份的第三屆能源論壇上透露：“今年國內爭取新核準開工8臺左右的核電機組。”

《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對官方公開信息進行梳理發(fā)現，如果劉寶華的說法能夠實現，那么今年將是中國30年歷史上核電開工最多的一年。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自日本福島核電事故以來，中國僅有5臺核電機組投入建設。

四年后的春天

日本福島核事故發(fā)生后，中國政府立即嚴格審批新上核電項目,或暫停前期已開工的項目，并對正在運行的核電站進行了一系列嚴格的安全檢查。一年后，2012年《政府工作報告》重申“安全高效發(fā)展核電”的方針政策。

在2014年6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能源發(fā)展戰(zhàn)略行動計劃(2014-2020年)》（下稱《計劃》）提出，“適時在東部沿海地區(qū)啟動新的核電項目建設，研究論證內陸核電建設；到2020年，核電裝機容量達到5800萬千瓦,在建容量達到3000萬千瓦以上?！边@為中國核電再次啟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目前，中國內地共有在運核電機組23臺、在建核電機組27臺，在建機組規(guī)模世界第一，總裝機規(guī)模位居世界第四。其中，這23臺正在運行的核電機組總裝機規(guī)模為2140萬千瓦。“這意味著，2020年之前，我國至少還要新建3500萬千瓦的核電機組，平均每年開工5至6臺，每年新增投資在1000億元左右?！敝袊四苄袠I(yè)協會副秘書長徐玉明曾經說。

“福島事故三年后的今天，業(yè)界開始感悟到國內新的核電發(fā)展春天的氣息?！痹谥袊四苄袠I(yè)協會2014年年會上，上海電氣核電部總工程師繆德明這樣說。

中國核電裝備制造企業(yè)曾是福島核電事故的間接“受害者”。福島核電事故發(fā)生后，核電裝備制造企業(yè)訂單驟減、產能過剩，市場有低價競爭之憂。而低價競爭對成本控制、投資回報帶來壓力，對技術開發(fā)、人才留駐帶來挑戰(zhàn)。福島核電事故的打擊力量之大，以至于中國核電裝備制造企業(yè)甚至還處于“等待恢復正?！敝?。

“福島核電事故對我們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被叵氘斈辏瑖鴥饶臣液穗娧b備集團的一位內部人士向本報記者說，受該事故影響，公司的核電裝備訂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公司利潤大幅下滑。

從2006年到福島核電事故之前，中國核電市場正熱火朝天。業(yè)內當時的共識是，核電市場發(fā)展規(guī)模是每年開建10至12套百萬千瓦機組。以上海電氣為例，該公司的核電主設備訂單，當時以每年200億左右的增量收入囊中。那時候，中國核電裝備制造企業(yè)的“核電市場目不暇接”，甚至“接單接到手軟”。

有望內地上市

現在，中國已經再次走上了核電建設的快車道，核電裝備制造企業(yè)將再次迎來“核電市場目不暇接”的春天。

根據國家能源局劉寶華介紹，中國已經形成了上海、四川、黑龍江三大核電設備制造基地。東方電氣、上海電氣、哈爾濱電氣和中國一重等核電裝備制造龍頭企業(yè)紛紛表示，它們已經做好了為中國核電項目提供設備的準備。

“為了供貨，我們現在都是加班加點的?！鄙鲜鲆患液穗娧b備制造企業(yè)的內部人士對本報記者說，“我們現在的訂單是滿滿的，終于有米下鍋了。以后的訂單將會更多，因為我們國家肯定還要發(fā)展核電?！?/p>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核電企業(yè)加快了上市的步伐。今年5月22日，證監(jiān)會在官網“預先披露”一欄中公布了中國核工業(yè)建設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國核建”)擬上市的申報材料。中國核建此次擬募集資金27億元。

同在5月22日，證監(jiān)會發(fā)布了最新一批的23家IPO批文，中國核能電力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國核電”)名列其中。中國核電擬募集資金162.5億元，是近幾年來融資的超級大盤股。如果不發(fā)生意外，中國核電很快將成為首個在內地上市的純核電公司。

2014年，中國廣核集團旗下的中廣核電力在香港上市，成為中國第一家純核電上市企業(yè)。

本報記者從它們的招股書中看到，這些核電企業(yè)募得的資金將用于核電項目的建設。其中，中國核電和中廣核電力運營著國內所有的核電站，它們需要大量資本流動，修建新電站。

另外，中國電力投資集團與國家核電技術公司合并之后也將啟動IPO。媒體今年早些時候援用國家核電技術公司董事長王炳華的話說，將盡快規(guī)劃核電業(yè)務上市一事。

業(yè)內普遍認為，在中國新一輪規(guī)模發(fā)展核電到來之際，此時將是核電企業(yè)上市的最好時機，而核電企業(yè)上市的同時也讓核電變得不再神秘。也就是說，一旦核電企業(yè)進入資本市場，它們需要向社會披露更多詳細和透明的信息，從而使得社會公眾對核電有進一步的認識。

另外，在過去10年中，包括核電企業(yè)在內的大型國企的增長依靠國有銀行持續(xù)發(fā)放的低息貸款，然而這些貸款正在變得越來越困難。因此，它們需要挖掘新的資本來源。

霧霾更催生清潔核能

“治理霧霾需改變我國以燃煤為主的能源結構，為此可以大力發(fā)展清潔能源，規(guī)?；l(fā)展核電?！敝袊鴱V核集團董事長賀禹在今年3月份向本報記者表示。

4月15日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認為，核準福清核電站第5號機組，是優(yōu)化能源結構的必然選擇，將促進產業(yè)結構調整升級和經濟穩(wěn)定增長，推進節(jié)能減排和可持續(xù)發(fā)展。

“核電等一系列重大能源工程不僅是穩(wěn)增長的重要措施，也被視為調整能源結構、轉變發(fā)展方式的有效抓手?！庇薪咏俜饺耸吭诮衲?月份曾這樣對本報記者說。

相關研究數據顯示，一臺百萬千瓦核電機組，每年可以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重量相當于80艘美國“福特”號航母船體的重量。

在2014年6月13日于京召開的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六次會議上，習近平提出，要“著力發(fā)展非煤能源，形成煤、油、氣、核、新能源、可再生能源多輪驅動的能源供應體系”。他同時要求“在采取國際最高安全標準、確保安全的前提下，抓緊啟動東部沿海地區(qū)新的核電項目建設”。

核電站在中國的分布并不均勻。由于國內現有的核電站都建在東部沿海省份，一些內陸省份紛紛表示，它們需要建設核電站來為當地提供足夠的電力。比如，在近年來的全國“兩會”上，湖南、湖北和江西都已提交了重啟內陸核電項目的提案和建議。

國務院經濟發(fā)展研究中心的一名專家曾撰文稱，中國核電一直以來優(yōu)先選擇沿海地區(qū)建設，但經過改革開放以來多年的發(fā)展，客觀形勢已經發(fā)生了較大變化?！敖洕容^發(fā)達”和“一次能源缺乏”不再是沿海地區(qū)的獨有特征。在內陸省份，尤其是一些發(fā)展較快且一次能源短缺的省份建設核電站不但是可行的，而且是必要的。

以湖南為例，湖南省發(fā)改委副主任、省能源局局長王亮方在2014年的一次能源論壇上稱，能源短缺將成為制約湖南經濟社會發(fā)展的瓶頸，預計2014、2015年，迎峰度夏與度冬兩個電力需求高峰時期，湖南將出現電力供應緊張局面。因此，核電將成為湖南省電力供應的主力軍。

本報記者對已經公開的官方資料梳理發(fā)現，打算上馬內陸核電的省份還有：廣東內陸地區(qū)、四川、貴州、重慶、安徽、河南、河北、吉林和黑龍江等省份。

產出與爭議并存

事實上，對于地方而言，核電站給當地帶來的不僅僅有能源，同時還有錢。由于核電站投資數額巨大，其產出效益對地方經濟的拉動幾乎是立竿見影的。比如，福清核電站是在2008年中國保增長的背景下，中央推出擴大內需4萬億元計劃后落地的特大型重點工程，也是當時中國第一份落地的千億大單。

福建福清核電有限公司董事長陳樺去年曾向媒體介紹，福清核電站所有項目全部建成投產后（福清核電站一共擁有6個核電機組），年總產值將達到170億元，至少可拉動當地生產總值近4000億，增加近3萬人的就業(yè)。

根據核電企業(yè)此前公布的招股書測算，一座配備兩臺百萬千瓦核電機組的核電站，建設資金高達250億至400億元，相當于包頭市2014年生產總值的十分之一。

但核電畢竟是一種沒有中間狀態(tài)的能源，這其中以內陸核電尤為明顯。反對者認為它極具風險性，支持者則認為它和沿海核電并無差別。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王亦楠2014年在媒體上發(fā)表一篇題為《內陸核電不適合我國國情》的文章，則把這種爭論推向了輿論的高潮。

作為內陸核電項目，江西彭澤核電項目曾在2011年遭到質疑。2011年底，與江西彭澤一江之隔的安徽省安慶市望江縣退休干部聯名“上書”反對彭澤核電項目上馬，對彭澤核電項目的人口數據、地質條件、周邊工業(yè)建設等方面提出了質疑。

一個現實的問題是，中國缺乏水資源。因此，內陸核電站需要建設在水資源豐富的地方，以便于在日常運營或發(fā)生緊急事故時冷卻。但水資源豐富的地方往往也是人口密集的地區(qū)，因此一些內陸核電站往往建在人口密集區(qū)。為此，有業(yè)內人士表示，如果把核電站建設在長江流域，一旦發(fā)生泄漏，后果是難以估計的。

“核能很好，但是我不希望它建在我們所在的地方?！睆V東江門一位居民此前在接受本報記者的采訪時說，“在其他地方建最好，離我們越遠越好。”2013年，廣東江門一個投資近400億的核燃料項目因遭當地質疑而下馬。

至今，包括彭澤核電項目在內的內陸核電項目究竟何時開建，尚未有一個明確的時間。“中國內陸核電何時建設，并不在于技術問題，而在于民意和政府決策，希望內陸核電能夠于2016年起步，最遲不晚于2018年開工?！?月21日，徐玉明在第十一屆中國核能國際大會上表示。

國家核電主管部門的一位官員此前向本報記者表示，核電站涉及到整個國家的利益，要上馬核電，安全是第一。而要保證核電的安全，技術的安全可靠性則是基礎?！爸袊像R核電，要運用最安全和最先進的核電技術?！彼f。

國家環(huán)保部副部長、國家核安全局局長李干杰在6月份的一次會議上說，總體而言，中國在建核電機組的質量得到了有效控制，已運行的核電機組保持了比較好的安全業(yè)績。

事實證明，中國的民用核電工業(yè)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商業(yè)化發(fā)電以來，迄今未發(fā)生過核泄漏或核事故。

借“一帶一路”東風升級海外

核電逐步成為繼高鐵后中國對外出口的又一個招牌產品。最重要的事實則是，近兩年來，國家首腦在國事訪問中屢屢推銷中國核電，并推動了國內核電企業(yè)與他國簽署核電合作協議。

2014年7月，習近平主席在拉美之行中就曾大力推銷中國核電。習近平當時同阿根廷總統克里斯蒂娜進行會談后，雙方共同簽署并發(fā)表聯合聲明，將雙方核電合作事宜提上了議事日程。

在2014年3月的歐洲行之際，習近平就已促成了中國在核能領域與相關國家的合作。在他的見證下，中國廣核集團與法國電力公司在巴黎簽署了合作協議。

在2013年下旬，李克強與英國首相卡梅倫談到合作領域時，第一點就是大力推銷中國的核電等基礎設施。他表示，如果要建高鐵、核電，同等條件下中國裝備建設速度最快、成本最低。

但是，國內核電真正在海外落地的項目并不多。東方電氣董事長王計在今年早些時候向媒體表示，“這與中國核電產業(yè)發(fā)展的整體水平不符”。

但“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實施為中國的核電巨頭開辟了新路。中國三大核電企業(yè)之一的中核集團在5月6日稱，公司將借助“一帶一路”推進核電走出國門，以帶動國內核電裝備的批量化生產和出口。

中核集團目前正在建立海外市場開發(fā)體系，推動英國、阿根廷、埃及等歐洲、拉丁美洲、非洲、南亞近20個國家核電項目合作。

中國核企業(yè)已經與上述一些國家達成雙邊協議。盡管這并不意味著中國核企就能夠獲得市場優(yōu)勢地位，但它們肯定會為未來中國核電技術出口打下基礎，從而使得中國有望成為這一關鍵戰(zhàn)略行業(yè)的重要參與者。

在國際上，核電市場已由眾多能源大國卡位，成為藍海。來自世界核電行業(yè)協會的統計數據顯示，到2030年為止，全球將新增160臺核電機組，由此新增投資達到1600億美元。中國“要分享國際核電這塊市場大蛋糕”。

目前，世界上有30多個國家正在利用核電，其中，有21個國家的核電比例超過了本國能源結構的10%。另外，一批暫時還沒有核電的國家正在積極尋求發(fā)展核電。

“未來的國際市場的份額也一定是和現在國內的業(yè)績掛鉤的?！蓖跤嬚f。但王計同時表示，由于“核”的特殊性，核電裝備走出去不單單涉及技術、經濟問題，更多的是涉及到安全性和政治性問題，相比常規(guī)電站裝備出口更為復雜。